這一聲怒喝,讓李雙财陡然打了一個激靈,此人怎如此狠辣,竟張口便要打死人。他之所以發怒瀉火,無非是做出姿态來給那賊兵看,迫使他趕緊将賀一龍叫出來。可若是因此而讓這賊兵丢了性命,說起來心中無論如何是不忍的。與此同時,李雙财也在詫異,究竟是誰居然敢一言活人,又一言殺人,此人怕是絕不簡單。
一念及此,李雙财便走了幾步到了門口向帳外望去,竟被吓得身子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眼前壯漢不是賀一龍又是何人?但覺鼻間滿是惡臭的酒肉之氣,不由得皺了皺鼻子,心道他果然是作勢慢待鎮虜侯,喝酒又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竟能耽誤了雙方的密會?可又一轉念,剛才那賊兵曾言賀一龍乃是受了劉希堯之邀,去北營赴宴吃酒,或許他真的沒有撒謊呢。
心中念頭飛快的轉着,李雙财的目光也好似不經意的上下打量着這位革左五營的大頭領之一,上一次見他還是在東昌府時,怎料世事無常,這一刻自己竟然已經成了鎮虜侯的特使,亦成爲眼前此賊的坐上賓。他又看那賊兵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幾個粗壯的賊兵已經上前要将其拖出去行刑,心中實在不忍,便隻好出言求情。
“将軍不必責怪他,俺,俺發脾氣與這位兄弟無關!”
賀一龍一雙眸子直盯着李雙财,噴着熏人的酒氣問道:“果真無關?”
李雙财被他盯的心裏發毛,此前在賊兵面前可以擺出了氣勢早就消失不見,竟結結巴巴的答道:“無,無關……”口中如此說着,他卻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嘴巴,恨自己不争氣,竟然在賀一龍這賊子面前堕了威風,因爲他堕的不僅僅是自己的威風,更是鎮虜侯李信的威風!
就在他天人交戰之際,賀一龍的聲音竟又毫無征兆的猛然提高了,“特使莫替他遮掩,不打死他,又如何讓世人知曉我革左五營的規矩?”同時又瞪了自己的親兵一眼,斥道:“還愣着作甚,拖出去打死!”
這一番做作分明是要給李雙财一個下馬威,李雙财知道自己今夜是救不得那賊兵的性命了,隻好在心裏默念了一句,莫要怪俺,俺也不想的。
但是,賀一龍如此目中無人的行爲也着實惹惱了李雙财,索性也不在那賊兵身上糾纏,竟豁了出去直接以居高臨下的口吻質問那賀一龍:“敢問和将軍因何來遲?若是有意爲之,恐怕要懷疑将軍與鎮虜侯接頭的誠意吧?”
賀一龍本以爲眼前這厮已經被自己剛才特意演的那一出戲鎮住了,哪成想竟一張嘴便質問了起來,剛想發作,卻又轉念一想,此刻人在屋檐之下,免不得要受一番氣,而這些氣他早早晚晚将如數奉還,有了這種想法以後,他當即以大笑掩飾自己的尴尬,然後又極爲熱絡的邀請李雙财去自己的中軍帳,同時又名人準備飯食招待。
說實話,李雙财在質問賀一龍的時候心裏也是捏着一把冷汗,如今眼見窮兇極惡的賀一龍竟然也服軟了,心中的自信便陡然間增強了幾分,不自覺的扮演起了狐假虎威的角色,在賀一龍客套的禮讓中,毫不客氣的頭一個走了出去,甩給賀一龍一個背影。
盡管,有了立威的那一段插曲,可在接下來商議正事的過程中,李雙财将李信的幾點意見要求一一轉述,盡管賀一龍頻頻點頭,可是卻能明顯的感覺出其人似乎大有心不在焉的意思,幾次叫了他數遍才從失神中反應過來。
隻見賀一龍滿臉堆笑,拱手道:“特使容禀,賀某初來乍到,總要尋個合适的機會,将幾個賊首一一诳來,然後在禀明鎮虜侯,咱們兩家合兵将他們一網打盡,以除後患!”
這話說的聽着倒是看着實成,可是又沒有具體的時間,李雙财咂摸一下就覺得有些不盡不實,剛想再刨根問底一番,外面有賊兵慌慌張張闖了進來。
賀一龍眉頭一皺就想發怒呵斥,可是等那賊兵幾步上前,俯身在他身前耳語了幾句後,馬上有勃然色變嗎,口中大罵那劉希堯混賬,隻是礙于李雙财在場,不好當場爆發而已。
李雙财情知賀一龍營中肯定出了大事,但那賀一龍顯然不想讓此事露在他眼前,竟客氣而又直接的送客了。這讓李雙财一探究竟的企圖落空,好奇心得不到滿足,繼而又有些失望,奈何沒有合适的借口隻好起身告辭,末了又叮囑那賀一龍千萬不要望了鎮虜侯的囑托。
賀一龍則連不疊點頭,表示這事他一定上心,畢竟是關乎兩家大軍的前途命運,一定不會拖延草率行事的。
李雙财看他那心不在焉的德行,心裏罵了幾句便回去向李信複命。不過,李雙财還是有幾分得意,賀一龍想刻意隐瞞,卻沒料到那賊兵的嗓門也是大了點,盡管是耳語,可終究hi啊是讓他聽到了關鍵内容,加上有賀一龍下意識大罵劉希堯的話加以印證,便更加确定一件事。
那就是賀一龍的狗頭軍師被劉希堯給殺了,具體因爲什麽被殺雖然沒聽清楚,但這事隻怕不是無因之果,還是早早報告鎮虜侯爲好。
“你是說劉希堯将賀一龍的心腹斬殺了?此事究竟有幾分确實?”
李信也沒想到,李雙财竟然帶回了這樣一則重要的訊息。李雙财歪着腦袋琢磨了片刻,然後帶着幾分肯定的道:“小人看,有九成九是真的。”李雙财自然不傻,他當然考慮過,這有沒有可能是賀一龍在做戲。但凡是做戲首先要考慮做戲的動機,以及事情前後的漏洞,從這兩個方面看,賀一龍若如此做戲純屬是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讓鎮虜侯以爲他與劉希堯不和嗎?如此又能得到甚的好處?
再說了,就算他不如此做戲,天下誰又不知道二賀受革左五營其他三位首領的鄙視?
李信也覺得李雙财的判斷有幾分道理,卻有隐約覺得事情并不像李雙财所描述的那麽簡單。劉希堯殺了賀一龍的心腹,對他又有什麽好處?這不是在警告對方小心,自己已經惦記上他了,這種行爲又何異于打草驚蛇?
難道劉希堯要斬殺的本來目标原本就是那狗頭軍師,而是賀一龍本人?李信心念一動,立刻就覺得已經摸到了事情的脈絡!思量一陣,他愈發的确認,是了,肯定是如此!劉希堯宴請賀一龍想借口殺掉賀一龍,卻不料賀一龍狡猾如狐,嗅出了其中的危險,而提前逃回了自己的營地,隻是留下來掩人耳目的狗頭軍師卻不慎被殺。
如此看來,當真是劉希堯打草驚蛇了,盤算下來,賀一龍竟陰差陽錯的赢了一局。隻是,如此一來也必然會使賀一龍的危機感大增,隻怕很快他的使者就來來找自己了,隻是他究竟有幾分誠意與自己合作,這一點還是要劃上一個大大的問号的。
想到此處,李信不由得有些埋怨張方嚴與何騰蛟,竟給自己扔來了一個如此燙手的山芋,害的自己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就在李信做出各種揣測的同時,臨淮城外北門,流賊營地内,劉希堯大有被戲耍的感覺,想要發火卻找不到發洩的正主,隻能很恨的看着滿帳的狼藉無可奈何。
因爲床上躺着的那具身首分家的屍體根本就不是賀一龍,而是賀一龍手下的狗頭軍師。一想到剛才竟然是這夯貨扭着黑肥的身軀在自己的女人身上賣力時,心中便不由得陣陣惡心,同時也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他忽然想起了《三國演義》裏的一句話,此刻正應了自己眼下的境地,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就在此刻,那吓昏了小娘子悠悠醒轉過來,然後又嘤嘤的哭泣,最後聲音越來越到幾乎達到了嚎啕大哭的程度。這将劉希堯攪合的心煩意亂,一想到就是眼前黑肥的屍體曾在她身上上下抽動,心裏竟沒來由的生出了厭煩之心。
“去,扶了出去,送她全節去吧!”
狗頭軍師心中不由得一陣惋惜,雖然此女已經是殘花敗柳,可終究還是有着傾城之姿,如果就此死了還真叫人扼腕歎息。不過大頭領的命令,他可不敢怠慢,曾經有人因爲慢了半步,竟然被生生的砍去了半條腿。
劉希堯惱怒的不僅僅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更是因爲一擊不中殺了賀一龍的心腹,而使他起了警覺之心,甚至還有可能……
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劉希堯隻能理直氣壯的通知賀一龍,他的心腹**了自己的女人,而自己的女人也已經全節自盡,還要請他給自己一個說法。
賀一龍得知此事後,氣的暴跳如雷,破口大罵道:“當真是惡人先告狀,若是他不存了害老子之心,又何至于賠了夫人又折兵,說起來這還真是夠丢人的!”
随即他又暗暗想到,看來要盡快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