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的不情之請是,李将軍一個人随同老臣南下并不妥當,若沒有手下兵卒,就算好漢渾身是鐵又能打幾根釘子,隻有帶着他麾下的嚣兵悍将才能安然穿過匪亂之地,抵達江南。才能震懾那些恨不得将國庫啃穿了的毒蟲們。”
原來竟是要李信帶兵南下,朱由檢撫須沉默,這等事别說他這個皇帝,就連範複粹那裏都過不去。但是,細細想來,張方嚴所言也不無道理,沉吟了半晌後才道:“愛卿所言有理,就準李信帶一千銳士南下如何?”
張方嚴咂了砸嘴,居然擡起了右手,從袍袖裏伸出了右手。朱由檢一時間不明所以,仔細一看才赫然發現張方嚴的右手支出了三根手指頭。
“一千恐怕不夠,如何也要三千人。老臣,老臣聽說不少流賊已經過山東,經常數萬人嘯聚一起,一千人還不夠給他們塞牙縫的……”
對此,朱由檢大不以爲然,明明此前由河南送回的軍報顯示,楊嗣昌已經将李自成流賊控制在了豫南的山地裏,怎麽可能流竄到山西呢?不過他并不打算與張方嚴這老頭子較真,料他說的如此誇張,也必然是爲了達到說服自己的目的。
朱由檢也不想再多與他啰嗦,否則老頭子不知又要提出什麽過分的要求來。
“明日将這調動兵馬的事體交與内閣去議吧,票拟之後,朕不反對便是!”
李信可是聽的明白,朱由檢分明是在暗示張方嚴,對于帶兵三千這等要求他是不反對的,但内閣的人他卻左右不了,如果那幾個老頭子同意了,便着司禮監批紅蓋印便是。
李信到沒想到,張方嚴居然還有如此膽量,居然一張嘴就獅子大開口,帶兵三千南下,雖然不能将三衛軍萬餘精銳一并帶走,可三千人的底子又能幹下多少大事?須知,當初在三衛的時候,不過才幾百人便能把大同山西攪合的天翻地覆,沸沸揚揚,更何況足足有三千精銳。
但皇帝偏偏又踢起了皮球,将這難題抛給了内閣。如今的内閣可不是張四知去職之前的内閣,張四知在的時候,老頭子們就像沒有脊梁骨一樣,紛紛淪爲應聲桶。如今張四知一走,又有了範複粹這耿介老頭子的挑頭,竟然也氣象爲之一新,辦了些實事。卻有一條讓李信不爽,那就是以範複粹爲首的一幹老家夥們,仍舊将他李信視作眼中釘肉中刺。
試想這等提議若是到了内閣,範複粹又豈能讓自己順心了?
李信心中念頭百轉,朱由檢卻已經乏了,旁邊的宦官自是察言觀色的好手,眼見着萬歲爺露出了疲憊的神情,便躬身請這一文一武,一老一少皇帝看重的文臣将軍退下。
出了紫禁城東華門,李信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
“閣老膽識過人,李信真想不到!”
張方嚴笑呵呵的看了李信一眼,神情竟頗爲自豪的道:“老夫過人的地方還躲着哪,如今便舍下這一把老骨頭,也來個快意恩仇,把江南那幫烏煙瘴氣的蠹蟲們都抓出來,挨個放血!”說到最後兩個字的時候,老頭子一雙幹涸的眼睛裏竟露出了頗具意味的笑意。
李信灑然失笑,這老頭子分明是在調侃自己。如何在山西的收竟沒發現此人還有如此幽默的一面。當初那樁公案裏,張方嚴的表現實在像足了受氣包子,可看了當下在京中宮裏的表現,竟有了幾分縱橫捭阖的氣象,很有些大智若愚的味道。
想到此處,李信尋思道:看來自己這看人的本事還是差的遠呢,比如眼前這張方嚴便走了眼,竟以爲此人是個老糊塗,若此人亦與自己爲敵,在如此輕視之下,難保不被老頭子扮豬吃老虎。
有了這種念頭,倒讓李信心中多了幾分慶幸,至少提前有了警覺之心,若遇到别有居心之人總要多加留心才是。
“将軍暫莫歡喜,明日還要到内閣與範複粹他們交鋒,到那時老夫便鞭長莫及,無能爲力,便隻能阿奎那将軍的造化了!”
李信被張方嚴潑了一頭冷水,本來還有幾分歡喜,已經一股腦的都丢到了九霄雲外而去。等緩過神來,卻已經見張方嚴一步踏進了小轎子裏。
“老夫先走一步!”張方嚴竟提氣喝了一聲,又轉而道:“若那幫老家夥們不肯,将軍唯有之身與老夫南下了!”
次日,李信點兵三千歲張方嚴南下的提議被傳達到了内閣,出人意料的是,幾位閣臣對李信扈從張方嚴南下并沒有意義,唯有一件事卻咬的死死的。
“老奴聽的仔仔細細,範閣老居然沒一句反對,今兒也真是奇了!”
王承恩原原本本的将内閣幾位老臣的議論轉述給了大明天子朱由檢,不過朱由檢卻并不覺得範複粹和那一幹老家夥會如此輕而易舉的同意,肯定還有後話。
“就别賣關子了,說說範複粹的另外直言吧!”
被皇帝窺破了心思,王承恩反而心頭一喜,萬歲爺整日爲了國事操碎了心,今日賣了個小關子故意讓皇帝瞧破,也算是變相的讓萬歲爺開心開心。
“萬歲爺慧眼如炬,明察秋毫,老奴愚鈍,老奴死罪!”
朱由檢笑道:“得了,得了,别動不動就死罪死罪的挂在最邊上,說說他們是如何曲線反對的?”
“回萬歲爺,範閣老說,李将軍随張閣老南下可也,帶兵三千亦可也,但卻隻強調了一條!”
“強調甚?”
“須将李将軍與新樂郡主的婚期定下,且須在年内完婚!除此之外,再無他言!”
果然是有後招,範複粹如此到是以退爲進,手段竟也比之以往有了進步。但朱由檢心裏一時間拿不定主意,盤算着是否回應範複粹的妥協,如果答應了,李信縱然帶兵南下,豈不反是作繭自縛了嗎?
“你說說,朕該不該同意他們呢……”
朱由檢看似自言自語,王承恩尋思了半晌終于小心翼翼的道:“回萬歲爺,相公們的大事老奴不懂,可卻有一點還有那麽一絲半點疑惑,李将軍随張閣老南下怕是半年一載回不得京師,而範閣老卻又直言須在年内完婚,那豈不是要新樂公主南下到南京與李信成婚了?這雖然與禮制不合,但卻事急從權亦不是不可,隻有一條,如今河南流賊大亂,據說還蔓延到了山東,郡主車駕何時可到南京便不是人力所能及的了……”
朱由檢身爲大明皇帝,如何聽不出王承恩這一番表面疑問裏隐含的建言之意,眼睛登時便亮了。
“好,朕便同意了又有何妨?即刻将票拟批紅了交與内閣!”
宮中的事李信目前無從知曉,焦急的等待着内閣公議後的結果,但直到天黑了結果也沒被公布。輾轉反側間,他忽然又想起了前幾日突然出現的馮铨,自從那日之後竟是再沒露過一面,他曾着牛蛋派了心腹暗中調查馮铨此人還與京中何人勾結,誰知竟被那老狐狸一日間便甩掉了派出去跟蹤的三衛軍中的精銳斥候。
或許是馮铨被自己拒絕以後,情知無望便不再後續跟進,或許他又找到了其他的解決之道,而無須再與自己合作了……李信設想了若幹種可能,但終究是将馮铨其人當作了此番京師之行的一段小插曲,因爲就在第二天,三衛軍盛大的喜事便接踵而來。
聖旨頒下,擇吉日行獻俘奏凱儀式,同時封賞三衛軍有功人等。李信晉升鎮虜侯自不必說,其下騎兵營官陸九、程銘九、張石頭晉爲副将,分别領明威将軍、定遠将軍、懷遠将軍銜。再下顧十四等人則叙功升爲參将,分令廣威軍、信武将軍等銜。
得到了内閣以及兵部的正式調令以後,三衛軍由程銘九暫領南下入京,并駐紮于昌平,其中有功各級将領則入城接受大明天子的檢閱。
三衛軍中的很多人,比如陸九此前雖然也被稱爲将軍,但在朝廷裏正式的官職卻是個把總,其餘人的品級也極爲低微,幾個新成立的步戰營,其營官甚至在兵部還是白身一個。而今卻個個封賞升遷,一時間皆大歡喜。
經過李信的授意,别闊兒并沒有随大部隊返回蒙古,而是随之一同來到大明京師。他這回有意爲别闊兒謀一個大義名分。
朱由檢對這位新近歸附的蒙古部落首領自是看重不已,因爲他的到來,實在是爲他這張已經在邦戰伐交中丢盡了的老臉,又帶回了幾分顔色來。因此,高興之下便下旨封别闊兒爲忠義伯,同時在李信的建議之下又加了一個蒙古可汗的封号!
就其實際而言,蒙古各部的可汗并非明朝皇帝冊封,大臣們覺得此舉有失穩當,但李信卻認爲這是個号召蒙古各部重歸大明的契機,以别闊兒的敖漢部爲中心,必然能籠絡一大批蒙古部落,而事半功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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