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及此,薩哈璘當即下了三道命令。一道是立即傳令八旗所有佐領章京,召開議事大會。第二道命令是立即以通敵之罪将索尼斬首。第三道命令則有些棘手難辦,因爲薩哈璘這道命令是下達給兩紅旗内部的,召集精銳待所有軍将雲集之時,趁勢将正黃旗善琦逮捕,然後以通敵之罪立即斬首。
薩哈璘如此作爲,當是存了背水一戰的心思,因爲隻有将索尼和善琦處置了,才能讓受創慘重的兩白旗心理平趨于衡,才能對自己俯首帖耳。兩黃旗則正好與之相反,處置了相對桀骜的善琦,才會将那些一直以天子親兵自稱的兩黃旗驕兵悍将震懾住。
一番雷霆手段之後,最爲棘手的四旗被一一收服,餘下兩藍旗自然不足爲懼,到時即便是阿瑪不回來了,他一樣可以統馭全局。薩哈璘勇悍異常,執行力倒也不低,下了背水一戰的決心之後,當即便帶着人往中軍大帳親自不知安排。同時,又在自己的戈什哈中精挑細選了五百巴圖魯,作爲鎮壓兩黃旗悍将的人手。
三道軍令一一寫罷,有戈什哈來找薩哈璘蓋印,薩哈璘突然靈機一動,自己不過隻有權統帶兩紅旗的旗丁甲兵,如果蓋自己的印信,隻怕那些驕兵悍将不會服從。
薩哈璘也是頭腦大開,忽然便改了主意,當即便将那已經寫好的第一道軍令撕了,同時将中軍帳内霸氣大軍統帥的金令箭一一發與傳令的戈什哈,隻交代了一句:“憑此令箭通告各将,禮親王回營,連夜召集各部議事!”
傳令的戈什哈走後,薩哈璘表面上強作鎮定,實際上卻是多有忐忑,隻怕那些軍将們識破了自己的計謀。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兩藍旗與兩紅旗的人相繼到齊,兩白旗也有人陸續趕來,唯獨兩黃旗卻一人未至。
薩哈璘當場勃然大怒作勢欲派人去擒拿兩黃旗的主将,豈料有戈什哈在身後喚他。明顯是有秘事相告,他隻好借故離開了座位,随着那戈什哈來到了後帳.
“何事不可在當衆說?”
薩哈璘将自己的忐忑化爲了不滿,轉而訓斥辦事不力的部下。戈什哈此時已經顧不上自己收到了斥責,而是十分急迫的相告:“主子,大事不好了,眼線剛剛來報,兩黃旗的豺狗們已經打定主意與今夜子時發動對兩白旗的突然襲擊,然後一鼓作氣救出索尼……”
“還有什麽?”
薩哈璘聞言之後,有一瞬間的恍惚,脫口便問了一句,怕是連他自己都不知自己是如何問得出來的。
戈什哈搖搖頭道:“眼線說的不清楚,眼下能得到的消息也隻有這麽多了,隻見他們不奉令便也猜得必有陰謀詭計,主子還請造作決斷啊!”
薩哈璘不耐煩的揮揮手,示意他下去,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後又失魂落魄的回到了中軍帳中,一旦回到了沸沸揚揚的中軍帳内,薩哈璘又隻好強自做精神,将滿心的失望與不知所措深深掩藏在心底裏。
面對中軍帳中一雙雙期待的眼睛,這些人的确有八成期待禮親王代善回來掌控大局,隻是代善此刻身在何處,連他這個兒子都不知道,若要窮究其下落,恐怕也隻有天知道。
薩哈璘仰面望向帳頂,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隻是一瞬間的功夫,他已經下定了決心。
“禮親王有令,三岔河沿河各堡寨遭遇南蠻洗劫搶掠,大有再次威逼盛京之架勢。兩白旗聽令……”随着薩哈璘将話音拉長,兩白旗的諸位軍将們都豎起了耳朵,不知道這位貝勒爺又要下什麽命令,反正如果不順遂了心意,不見到禮親王是萬萬不能奉的。
“兩白旗自此令下達開始,即刻拔營趕往三岔河解圍。”
此言一出,中軍帳中一片嘩然,兩白旗的諸位軍将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有人難以置信的問道:“貝勒所言當真?”
薩哈璘反問道:“軍令如山,豈能有假?”
話畢之後,兩白旗的軍将們終于恍然,齊聲領命:“謹奉将令!”
薩哈璘此時已經心力憔悴,揮揮手,“下去吧,現在就走,一刻不要耽擱,否則贻誤了軍機,力戰不饒!”
兩白旗的人早就心花怒放,哪裏還用得着薩哈璘言語威逼,恨不得即刻便離開此地。所爲無他,離開了中軍大營的約束,他們可在解決三岔河的南蠻強盜之後,一路碾壓返回盛京,去尋主子多爾衮啊。
正是因爲有了這種動力,兩白旗衆人幾乎以最快的速度在中軍帳内消失的一幹二淨,隻有兩藍旗的軍将們一副不知所以然的模樣,其中甚至還有事不關己作壁上觀的模樣,甚至有人已經昏昏欲睡,顯然是打好了持久耽擱于此的主意。
薩哈璘深知此時控制住一軍主将的重要性,爲了防止節外生枝,兩藍旗的人自然不能放回去,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前,必須全部看管起來。接下來,他将要面對此生最大的一次挑戰,天知道兩黃旗在得知了兩白旗可以率先離開的消息之後,會不會突起發難。
時已夜半,忽聞帳外有隐隐然炮聲,薩哈璘悚然一驚,帳中的兩藍旗軍将們也跟着一驚,紛紛出言詢問。薩哈璘再也坐之不住,隻好離開了中軍帳,一則是躲開那些責難與非議,二則是要了解究竟兩黃旗是否已經突起發難。
半個時辰過去了,預想中的兵變沒有發生,戈什哈回馬報告。
“主子,已經查明,不是兩黃旗放炮,似乎是錦州城内在發炮。”
“什麽,錦州城内發炮?”
這個消息讓薩哈璘心頭一震,難道是南蠻内部起了矛盾,自相殘殺起來?如果是這樣,那可是千載難逢的大好時機啊。不過他的目光随即又放回到眼下的局勢上。
現在自身尚且難保,哪裏還有多餘的精力去攻略錦州了?八旗大軍現在看似有十萬之數,兵強馬壯,可在大汗駕崩之後已經貌合神離,所有人的心思早就不在此處,經過連月來的各方角逐較力之後,眼下的大軍已經到了散亂的邊緣,今夜兩白旗的撤離,想來會給兩黃旗的身上帶來幾鞭子的效應吧。
既然兩黃旗沒有發動突襲,那麽一切就好在可控制之中。忽然薩哈璘心中有警,驟然回身,卻見戈什哈不知何時便站在了自己的身後。
“何事?”薩哈璘的聲音冷的幾乎可以滴水成冰。戈什哈畢恭畢敬答道:“奴才是來請示,索尼是否還實行斬首?”
是啊,一直緊張忙活,卻将斬首索尼的事給忘了,不過既然此前的計劃失敗了,殺不殺索尼已經無所謂,便擺手道:“暫且壓價看管!”
“嗻!”戈什哈領命而去,薩哈璘卻又聽到腳步聲急匆匆返了回來,便頭也不擡的斥道:“不是告訴你嚴加看管嗎?還回來作甚,有什麽不清楚的?”
豈料回應的卻是一陣冷笑。“貝勒好威風啊,難不成想将我也拘押了不成?”
薩哈璘聞言一驚,回身看去卻是正黃旗的善琦,驚的他說話竟然都有些結巴了,指着他問道:“你,你怎麽來了?”
“如何?我不該來嗎?不是你着人拿着金令箭告訴我禮親王回來了嗎?煩請貝勒帶路吧!”
果然來者不善,善琦一來便直擊薩哈璘要害,就好像他已經知道禮親王沒回來一樣。
薩哈璘見事已至此,反而平靜了下來,直言相告:“實不相瞞,禮親王并未回來,金令箭乃是薩哈璘假名傳之!”
善琦似乎沒料到薩哈璘居然如此坦白,但依舊咄咄逼人的道:“你好大的膽子,可知假傳軍令該當何罪?”
面對氣勢逼人的善琦薩哈璘氣勢分毫不差,冷笑數聲後答複。
“該當何罪,還輪不到你來論罪,薩哈璘出此下策,乃是因爲後方遭南蠻襲擊搶掠,急需各位來共同商讨,不過我卻聽聞某些人意欲兵變……”
善琦提高了調門,竟再不提論罪之事。“誰敢兵變,我善琦第一個不答應,你說,是誰要兵變,我善琦這就去将他逮了來就地正法斬首!”
薩哈璘并不回答,而是以命令的口吻道:“剛才忽聞錦州城中放炮,疑是南蠻内部起了内讧,不知将軍可否與薩哈璘戮力同心,一舉拿下錦州。”
“善琦自當惟命是從,請恕告辭,這就回去整軍備戰!”
薩哈璘卻頗具玩味的回絕,“既然來了,就不急着走,攻打錦州也不急在這一夜,不過卻有一則消息要告知你,兩白旗此刻移營,是要往三岔河去。”
聞聽此言,善琦臉上的笑容陡然間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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