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尼所料不差,仇恨果然是提升大軍士氣的另一不二法寶,在他的帶領下先前潰敗的鑲白旗甲兵争先恐後的沖向了續續前進的明軍。也正是索尼使人高聲的提醒,才讓他們清醒了過來,至少是由對鬼神的畏懼而轉向了将信将疑。
明軍的鋼鐵怪物的确就隻有那麽幾個,他們也的确是行動遲緩,能掩護得了明軍的正面,卻難以掩護明軍的側翼。而索尼正是帶着他們往明軍的右翼沖擊。
鑲白旗甲兵不愧是久曆戰陣的百戰老兵,很快被自發的分層了騎兵與步兵兩層向前急速推進的軍陣。索尼便被裹在騎兵的中間,熊熊火光的映照下,大軍統帥的将旗迎風獵獵,騎兵馬隊頃刻間便距離明軍的右翼不足三十步的距離。而這三十步的距離,對于八旗鐵騎來說不過似乎眨兩下眼睛的功夫。
索尼已經可以預見到這股明軍即将八旗騎兵割韭菜一樣一茬又一茬的殺死。不過,就在眨了一下眼睛之後,耳畔忽然傳來了連續不斷的爆豆之聲,他很快便反映了過來。這哪裏是什麽爆豆,分明是火铳齊射的聲音啊。
頓時,奔在最前面的馬隊紛紛一頭栽了下去,倒在地上。緊随而至的騎兵則利落的越過地上的人馬屍體,繼續向前沖擊。這亦在索尼的意料之中,明軍向來在接戰之前會放一輪火槍,因此這沖在最前邊的騎兵也必然要迎接這一輪火铳的齊射。可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很快就打碎了索尼的預想。火铳再次齊射,那些越過去沖向前的騎兵亦如剛才倒下的騎兵一樣,紛紛中彈撲倒,人仰馬翻,人的慘叫,與馬匹痛苦的嘶鳴很快扁你不絕于耳。
但是索尼仍舊心存僥幸之心,都說再一再二而不可再三,就算讓明軍來上三次齊射,想必也就到了他們的極限。此時此刻,索尼和他所率領的鑲白旗八旗兵已經如離弦之箭,再沒有回頭的機會,他們的路隻有一條,那就是沖鋒沖鋒再沖鋒,除此之外别無他途。
“不要怕!跟我沖!明軍火铳頂多能齊射三輪,隻要挨過了三輪,他們手中的火铳連燒火棍都不如……”
索尼嘶聲吼着,盡自己所能激勵士氣。不管有多少人能聽到,他索尼無論如何是不會後退半步的。至于什麽大軍統帥不可輕身涉險早就被抛到了九霄雲外。
事實上,索尼的勇猛的确激發了鑲白旗甲兵的鬥志,他們都随着這位此前一個時辰還恨的牙根直癢癢的主帥一路向前沖擊。不過,索尼的話并沒有成爲現實,經過第三輪齊射後,第四輪,第五輪,第六輪齊射連續不斷的打了過來。就在二十步的距離上,人馬屍體很快就堆成了一條常常屍體之帶。
這一切不過是發生在電光石火間,很快索尼的戰馬也奔到了二十步的距離上,這一刻他顯示出了身爲兩黃旗一名出色巴圖魯的不屈鬥志,明知等着他的将是如雨的火槍彈丸,但仍舊雙腿緊夾馬腹,催促戰馬加速。迎接索尼的是明軍第七輪齊射,他很幸運,連人帶馬躲過了那如雨的彈幕,而且幸運的不止他一人。
索尼心下大喜,看來明軍火铳齊射終究要到了強弩之末。
“大清八旗的巴圖魯們,明軍的火铳已經到了強弩之末,隻要再加一把利器,你們便如狼入羊群!”
盡管索尼的話一次又一次欺騙了他們,可他們仍舊選擇了相信索尼的鬼話。果然,明軍在第七輪齊射後,第八輪齊射并沒有緊随而至,戰馬重新加速,八旗軍騎兵很快又整體奔出了将近十步,距離明軍軍陣也僅僅剩下了十步的距離。
索尼隻覺得自己一頭紮進了雲霧之中,口鼻裏充斥着濃烈刺鼻的火藥燃燒後的臭味,眼前迷蒙一片,隻隐約可見前方有一道道火光。他知道,最關鍵的時刻到了,勝利在望。可就在這個當口,耳畔再次想起了此起彼伏的火铳激發之聲響,索尼下意識的想道:這不可能,他們,他們怎麽又開始射擊了?
這十步的距離就好像是一道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淵,此前數次躲過彈幕的人馬再也沒有那麽幸運,紛紛中彈倒地。而索尼終究是幸運的,在硬挺了兩輪齊射之後,他竟赫然發現自己依舊毫發無損。
陡然間,強烈的宿命感在索尼的胸口噴薄而出,這不是天道運數還能是什麽?得意之下,索尼竟然在戰場上縱聲大笑:“我索尼在此,大清的巴圖魯們跟我沖過去,擊退這些不知死活的南蠻!”
索尼不知道,就在不遠處,有兩個人正對他品頭論足。一陣不知何處來的風,居然将戰場的硝煙吹開了……
“營官,看那鞑子狂得緊?”
張石頭瞥眼看去,果然見一個布甲華美的清軍将領立馬橫刀于戰陣之前,令人驚訝的是火槍數輪齊射,此人竟然毫發無損。
不過他卻并不驚異,火槍的準頭,他是見識過的,彈丸隻要打出去,往往十次有九次不知落到了何處去。因此他并不會往什麽鬼神庇護上去想,而是對身邊的親兵吼道:“從山西帶來的火槍,你練的如何了?”
“回營官話,不說指哪打哪,也**不離十!”
張石頭聞言大喜,指着軍陣前立馬橫刀的索尼對身邊的親兵道:“打他!打中了賞銀百兩!”
那親兵眼睛一亮,頓時滿臉堆笑,“營官說話算話?”
“讓你打就打,哪來那麽多廢話?何曾見過本将說話不算話了?到是你,二十步的距離,有把握沒?”
那親兵也不再多言,将身上背的一杆火槍寶貝一樣的端在手中,與肩膀平齊,比劃了兩下,滿不在乎的道:“差不多,一會就送那鞑子一顆鉛瓜子吃!”
那親兵所端的可不是普通的火槍,而是三衛軍作爲軍事機密打造的一種精準度極高的火槍,在臨出山西之時他的整個擲彈兵營才僅僅裝備了試驗的十枝。用那紅毛鬼的話講,這與普通的火槍相比,叫線膛槍。張石頭不止一次的試射過這種所謂的線膛槍,精準度果然比普通火槍高了許多。
眼下軍中裝備的火槍,幾乎毫無準頭可言,即便有效射程可達百步,但是在二十步的距離上開槍仍舊有許多彈丸不知飛到了何處去。而這種線膛槍則不然,就算五十步開外,不說彈無虛發,至少命中目标者十之七八。
張石頭曾對這種線膛槍寄予厚望,但是很快他就發現了這種槍的一大無法接受的弱點。那就是裝填極慢,由于槍口内部被拉出了所謂的膛線,裝填彈丸時便無法想普通火槍那樣,僅以通條便可以将彈丸通進槍管底部。必須以鐵錘敲擊通條,将口徑大于槍口的彈丸結結實實的敲進槍管裏去。這就大大限制了線膛火槍的使用,由于裝填時間是普通火槍的數倍之多,無法形成連續不斷的火力,因此也隻能成爲玩具一般的存在。
而且,據那紅毛鬼所言,這種槍生産起來也要比普通火槍複雜,生産慢,成品少,都将是大批裝備步戰營的障礙。但是,眼下這般情形用線膛槍倒是再合适不過。
張石頭平素與部下和親兵沒少練這線膛槍,尤其是他身邊的這個親兵,似乎有着極高的射擊天分。
呯!
親兵收起槍,用通條通着槍管内的火藥殘渣,同時又将火藥倒入槍管……然後從腰間提起一柄鐵錘敲打通條……
張石頭雖然感覺那清軍的将領似乎晃動了一下身子,但戰馬本就不停移動,他也不敢肯定是否射中了目标。在看到對方随着身邊的騎兵再次加速沖擊後,他才顧不得查看是否命中目标,斷然下令:
“火槍手後撤,長槍兵向前!”
一聲令下之後,擲彈兵營長槍兵早就憋足了勁,跨步上前,将近兩丈的長槍與地面呈一定角度斜向前,尺把長的鐵槍頭在火光下泛着幽幽的冷光。
在兩軍接陣的間隙,張石頭扭頭對還在那着小鐵錘往槍管裏砸彈丸的那個親兵道:“不中用的東西,沒打中,一百兩銀子沒了!”
豈料那親兵卻眼皮都不擡的道:“營官你耍賴,明明打中了,俺瞧的真真切切,一槍打中了那鞑子的腹部!你不是心疼那一百兩銀子吧?”
話音剛落,清軍騎兵與長槍陣陣轟然撞在一起,頓時人仰馬翻,慘叫嘶鳴,一場異常慘烈的肉搏戰開始了。
不過,在另一邊的戰場上,形勢卻一邊倒的近似于屠殺。索尼一揚手中鋼刀,狠狠的揮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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