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九噤聲,這麽大的嗓門是怕 别人都聽不到嗎?”
李信輕聲呵斥了陸九,陸九撓頭道:“陸九知錯了,還不是關心則亂,鞑子一連幾日攻城甚猛,按照如此消耗的速度,怕是守不住多少時日了。”
東城箭樓下,李信把着女牆望向城外三裏密密麻麻的清軍大營,代善帶着清軍幾乎是舉國精銳來打這錦州城,算不算是殺雞用牛刀呢?現在比的就是耐心,他知道代善肯定是急于回去争奪權力,盡管此前曾判斷代善沒有稱帝之意,可他絕不甘心在滿清朝廷中被邊緣化,所以他所求的也一定是于暗中的主導地位。
有了這一點判斷,李信就不怕代善長期攻城,因爲如果他長期圍城攻城,那麽必然會耽擱了返回盛京争權奪利的時機。所以,不論如何,一月之内都會見分曉的。
“陸九啊,你看看,咱們這錦州城外密密麻麻的可全是鞑子精銳中的精銳,說他們傾舉國之兵也不爲過。”
陸九滿不在乎,卻又裝作害怕的說道:“十三哥你可别吓俺,俺膽小,傾國之兵啊,咱們現在算不算是插翅難飛了?”
李信鄭重其事的點點頭,“的确,我們的确是插翅南飛了,但是你看他們。”他伸手一指城外的清軍聯營。
“你看他們,他們其實要比我們還要急,急着回去參與滿清朝廷的奪位大戰。所以,傾國之兵又如何?根本就不足爲懼!”
陸九似乎是開竅了一樣,“眼下我三衛軍士氣逐漸低落,十三哥這話正好可以……”
李信微笑道:“知我者,果然是陸兄弟!”
三衛軍所有步戰營的主将是程銘九,陸九雖然地位超然卻無法直接調動三衛軍個營的軍将,他隻能先去找程銘九商議。程銘九正爲士氣低迷的事憂心忡忡,聽了陸九所言,興奮之下使勁拍了他兩巴掌。
“陸兄弟真是及時雨,有了你這一計,至少可以再多撐上三天,到時候程某爲你向大将軍請功!”
陸九本來不想說破,但聽程銘九說要向十三哥輕功,到時豈不是露餡了,隻好赧然道:“嘿嘿,實話與程兄弟說了吧,陸某此來便是爲大将軍傳話的,這功,功就不必請了吧!”
程銘九哈哈笑道:“陸兄代爲傳信也是有功的,這一功大将軍也會給你記下的!”
陸九擡腳便要踹他,程銘九身形矯健迅捷,一偏身便多了開去。陸九一踹不中,便又坐回了椅子上。
“程兄弟莫要取笑陸某了。”陸九忽然将身子前傾,壓低了聲音問道:“程兄弟說實話,守錦州你可有把握?”
表面上嘻嘻哈哈的陸九實際上對李信要堅守錦州的決定充滿了疑慮,他總覺得此舉會将三衛軍送到絕境,程銘九與之頗爲教好,這次掏了心窩子是想問問程銘九有沒有把握守住錦州。
畢竟程銘九是三衛軍所有步戰營的主将,大将軍把指揮所有步戰營的重任交給了此人,便是對此人于步戰上有着十足的信心。
聽到陸九突然問出的話,程銘九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愣怔了片刻,才緩緩道:“實話說,程某也沒有把握,但是程某卻對大将軍有絕對的信心。陸兄弟你回想一下,自大将軍領兵以來,哪一次不是于絕地之中取得勝利?就說去歲的高陽之戰,高陽彈丸小城高不過二丈,方圓不過數裏,城中守軍更是除了皂隸便是民壯。反觀多爾衮大軍有數萬精銳甲士,結果怎麽樣?還不是被大将軍打的屁滾尿流?”
陸九有些不以爲然,正是因爲他對李信知根知底,才不會像其他的三衛軍營官一樣那麽迷信自家的大将軍。程銘九就好像是看出了陸九的不以爲然,又道:“陸兄弟你想想,大将軍在高陽城時,曾數次出城執行軍務,在那種絕地下放在你我身上,你我該如何選擇?”
“肯定是有多遠走多遠,傻子才留下來等死呢!”陸九不及思索的回答道。
“對啊,你看看大将軍是如何選擇的?他仍舊選擇返回高陽城中,這在你我眼中豈不也等同于送死?”
“那一次十三哥守城胸有成竹,程兄弟是沒親眼所見,高陽城早就被改造了,和眼下不可同日而語。”陸九繼續強辯。
“不然,高陽城的改造程某曾有過深入的研究,的确是神來之筆。但大将軍在高陽城中,卻與此時在錦州城中的地位和作用卻差之千裏。陸兄弟當會記得教谕周瑾的掣肘,雷縣令的陷害,他又爲什麽回去?”程銘九仍舊試圖說服陸九,不過說來說去,他覺得自己也快把自己繞進去了。
果然,陸九聽了程銘九如此說後,便笑道:“程兄弟都說了,高陽城中危機重重,大将軍還選擇回高陽城,隻能說明他是愚忠的,愚忠于那個已經爛到了骨子裏,不可救藥的大明朝!結果怎麽樣?”陸九的聲音有些激動,面色也跟着漲紅。
“結果,十三哥不顧自身安危去拯救的大明官員們,視他爲眼中釘,肉中刺,陷害他,要處死他。就算那個青天大老爺孫承宗在城中又如何?他還不是連屁都沒放一個?說到底是沒拿俺十三哥當自己人,拿俺十三哥當成一條用完了随時可以扔掉的破布!周瑾如此,魯之藩如此,孫承宗也是如此。”
“陸兄弟,陸兄弟想多了!”程銘九見陸九越說越激動,卻不知該如何勸說。
“俺沒想多,說到底那些文官們是沒把俺們大将軍當成大明朝的棟梁,可若是沒有俺十三哥,京師一戰能如此輕易的取勝?太原能如此輕易的奪回來?反賊劉國能說不定已經裂土封王,坐江山了!再看看,那些朝廷的閣老們都做了些什麽?除了在背後下絆子,使掃堂腿以外,哪一件是替咱們着想的?”
“話不能如此說,孫二公子便不是這種人!”
程銘九終于找到了一個反駁陸九的人物,孫鉁的确與那些唯利是圖,唯權是圖的 大明官員們不同,此人至少還有人性中真的一面。
“孫二公子當官才不過一年,還沒被龌龊肮髒的大明官場腌透,時日久了怕是也……”
程銘九雖然被陸九引得也對那些朝廷的文官閣臣們不滿之心,但還是想平複他的不安情緒,思量一陣之後終于想起了一個了不起的大人物。
“有了,有了,這個青天大老爺你一定聽過,他爲官多少年還是兩袖清風,不貪一錢,不與蠹蟲們同流合污。”
“誰?大明朝還有這樣的官嗎?那不是傻子麽?有權不用,還當這鳥官有甚用?”
程銘九冷笑道:“當官自然是爲了天下百姓,嘉靖朝的海瑞,剛正不阿,兩袖清風,若是今日朝廷有此一人便足夠震懾那些宵小了!”
豈料陸九卻捧腹大笑起來,指着程銘九上氣不接下氣,半天才緩過來。
“程兄弟越說越天真了,若是還老爺到今日還在朝堂上,第一個容不下他的就是當今皇上。咱們這位萬歲爺要面子甚至可以輸了裏子,海瑞不懂得揣摩皇上的心思,說起話來不留情面,恐怕沒幾日就得獲罪下獄,到最後項上人頭沒準都得丢了!”
“你,你這想法爲何如此偏激?當今皇上若是容不下人,沒有識人之明,爲何還能力排衆議擢拔大将軍封壇拜将?”
“那是十三哥的時運好,程兄弟若不信,陸九便将話擱在這裏,早晚有一天,當今皇上會爲了他的面子和他的裏子,與那些内閣的老東西們一樣,欲将十三哥除之而後快!”
眼見着陸九越說越離譜,這也就是在錦州的重圍之中,若是太平光景,僅憑這些話殺頭都算是輕的。程銘九便提醒陸九:
“陸兄弟這些話咱們兄弟今日說完便罷,切不可再對他人提及,否則徒然惹禍上身,若是再牽連了大将軍……”
陸九笑道:“程兄弟将陸九當成什麽人了?豈會胡亂說話,今日隻有你我兄弟二人,不過是發發牢騷而已。還希望程兄弟能與陸九一并勸勸十三哥,不要一根筋,一條道跑到黑,畢竟他不可能永遠那麽幸運。萬一,我是說萬一,這一回有那麽一丁點不走運,咱們三衛軍辛辛苦苦積攢下的家底便會全部丢個幹幹淨淨啊!”
程銘九被說的心驚肉跳,陸九将李信此前的以弱勝強說成是運氣使然,雖然他不肯盡信,但終究是有一定的道理,所有事都有其偶然的因素。如果錦州之戰,所有的偶然因素都背離三衛軍,那又該如何?他絞盡腦汁費盡心力,沒有答案,隻好看着陸九,“你何不親自去說服大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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