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洪承疇說服的知縣李文昌,帶着自己的親兵身先士卒殺了上去,别看他是個身體瘦弱的讀書人,拼起命來卻是絲毫不亞于那些武夫。明軍雖然人數少,但勝在早就有所準備,在小淩河北岸的河灘上結好了陣。
陸陸續續上來的清軍十有七八都被軍陣碾壓的粉身碎骨,但是這種形勢并沒有維持多少時間,随着上岸的清兵越來越多,洪承疇的一顆心也緊緊的懸了起來。
小淩河北岸河灘上的明軍軍陣越來越有些顯得不支,而且清軍戰力畢竟不俗,随着上岸的人數漸漸多了,戰鬥力也逐漸強了起來。一來二去竟逐漸在北岸站穩了腳跟,洪承疇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強令大軍加緊戰鬥。
奈何形勢越發使人頭疼不已,洪承疇驟然發現于混戰中的知縣李文昌竟被一個鞑子在背上狠狠的砍了一刀。隻見李文昌身子一陣踉跄,卻似瘋了一樣,不顧身上傷口,雙目赤紅一刀重重的砍向了那鞑子的脖頸之間。
那鞑子頃刻間便人頭落地,這時李文昌的親兵才沖上來護住了自家的知縣老爺,拼命 拉着李文昌向後退。不料李文昌去拼命掙紮咒罵,讓他們松開自己,就算死也要死在戰場上。
眼見如此,洪承疇隻覺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濕潤了,李知縣的行爲真真是讓他感佩不已,心有戚戚。朝廷上若盡是如此奮不顧身的國士,大明何愁不能中興?可歎,滿朝卻盡是些隻爲了一己私利而蠅營狗苟之輩。
“快去,将李知縣救回來!”
洪承疇令親兵上去,協助那些護兵将李知縣搶回來,他絕不希望李知縣如此就白白的犧牲了。他剛才分明瞅見了李文昌後背上被人重重的砍了一刀,由于李文昌的身上并沒有甲胄,這一刀可想而知對其造成的創傷絕然輕不了。
洪承疇所料不差,李文昌被擡回來洩了勁力便頹然無力的倒了下去。他俯身查看了李知縣後背上的傷口,卻見深可及骨,令人不忍目睹。于是又令人将李文昌的上衣扒了,簡單的包紮了一下,又親自挑了兩個申請體壯的親兵,着他們無論如何都要将李知縣擡回錦州去。他深知李文昌受創太重,如果不盡速送回錦州救治,恐怕命不久矣。
等處置完了李文昌,洪承疇再擡起頭來時,卻絕望的發現,小淩河北岸河灘上的清兵越聚越多,已經多到了他無法戰勝的地步。但到了這步田地,想要撤退全身而退卻已經是不能了。擺在他面前的路隻有兩條,一條是拼死一戰,另一條就是不顧一切的逃命,最終恐怕還是難逃全軍覆沒的命運。
洪承疇仰面望天,真想問一問這該死的賊老天,爲何要如此戲弄于他,既然給他以希望,爲何又将這希望無情的碾碎。激動之下洪承疇竟然淚流滿面,就在這一瞬間他已經下了決死之心。就連此前被俘之時,他心中都沒下了死身的決心,而現在這顆一直壓在心頭的巨石終于卸了下去。
雁翎刀高高擎起,聲嘶力竭的狂喝在整個小淩河河灘的上空飄蕩。
“殺鞑子!”
一聲喊必,洪承疇不顧親兵的勸阻,一力沖入了戰場之中,他要和這一夥清軍拼個你死我活,大不了二十年還又是一條漢子,到那時他還要殺鞑子。
霎那間遍野都是殺鞑子的一片喊殺之聲,洪承疇不禁惶惑了,他這兩千多殘兵經過力戰之後還能有如此聲勢嗎?直到有親兵指着那綿延數裏滾滾碾壓而來的明軍。
“部堂,部堂,援兵,援兵到了!”
洪承疇轉頭看去,竟然如堕夢中一般,一杆猩紅的明軍戰旗迎風獵獵,不是明軍還能是誰?他從未覺得明軍的戰旗竟會如此的讓人振奮,讓人激動的熱淚盈眶。
洪承疇知道,是李信來了,他萬萬想不到最後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居然是李信。
大炮轟隆隆作響,白色而濃烈的硝煙随着三衛軍的向前推進而一路彌漫開來。
洪承疇把握住了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援兵來了,加把勁,将鞑子趕下小淩河喂魚去!”
這一聲呼喊與此前不同,其中充滿了勝利的喜悅與興奮。有三衛軍在後面坐鎮,這兩千多殘兵絕對有一戰之力,其實他心裏還有個難言之隐,那就是不想在李信面前太過狼狽。畢竟他是堂堂的四省總督,總還要給自己留一點體面。
三衛軍耳聞久矣,如今終于有機會一覽這支傳說中的精兵悍将與清軍作戰。
随着兩千多殘兵的奮力一擊,集結在河灘上的清軍兵鋒一滞,洪承疇趁機下令所有人向兩側散開,爲三衛軍閃開通路。此時清軍已經大部渡過小淩河,發現了明軍援兵之後,便抓緊時間在狹窄的河灘上展開陣形,就是趁着這個機會洪承疇所部順利的脫離了與清軍的接觸。
通路剛剛被閃開,洪承疇耳鼓便似被響鼓敲了一輪又一輪,這是三衛軍的大炮在輪番發射。洪承疇訝然發現,三衛軍的大炮居然沖在了步軍的前方,大炮夾在輪子上被炮兵推着急速向前,然後又點火開炮。
炮彈如雨如冰雹一輪又一輪的砸向了聚集在河灘上的清軍,偶有一枚實心炮彈砸入軍陣之中,便濺起了朵朵血肉的浪花,肢殘臂斷讓人不忍目睹。
都說三衛軍的火器了得,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照這個樣子拿大炮轟下去,恐怕不用步兵沖鋒就能将鞑子打散了。不過,何洛會卻已經斷然下了強攻的命令。
剛才是明軍進退維谷陷于千鈞一發的危險境地,現在卻風水輪流轉,該面對這一境地的,又輪到了他何洛會。何洛會咬緊了牙關,他已經意識到自己面前綿延了數裏的明軍應當就是李信的三衛軍,此前隻是聽說三衛軍站立非凡,大清的幾個親王貝子在他們手裏吃過虧的不計其數,甚至多爾衮都曾在李信的手中吃過大虧。
八旗兵戰力之強在此時便顯露了出來,面對危急時刻他們從容不迫,已經從渡河初期的混亂中恢複了過來,主将軍令一下便各就其位,大舉沖向了前方不遠處嚴陣以待的三衛軍。
何洛會算計着與明軍戰線的距離,心裏頭數着步數,他打算硬挺過前三輪的羽箭,哪怕損失寫人馬,隻要沖到了對方面前,戰場的主動權便又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何洛會的自信當然不是憑空而來,據他觀察,别看三衛軍的戰線綿延數裏,可縱深卻窄極了,隻有五六個人,這樣的軍陣根本就沒有足夠的能力擋住八旗兵的奮力一擊。盡管他不明白李信爲何露出了如此明顯的破綻,但戰場上的形勢瞬息萬筆,此時已經容不得多想,隻要拼命沖上去便是。
過了百步的距離,明軍的箭雨居然沒有射過來,等心中默數到了八十步,明軍的羽箭還是沒有動靜,何洛會糊塗了,他們這是怎麽了,是咋虛張聲勢嗎?
直到默數到了五十步,明軍除了大炮在頻頻開火,居然還是沒羽箭齊射。直到此時,何洛會驟然發現,明軍軍陣裏除了端着長槍的步卒,就是端着火铳的步卒。
何洛會這才恍然,對方手中的遠程打擊武器是火铳,他心裏稍稍安定下來,火铳就更沒什麽威脅了,這種東西一次齊射之後就連燒火棍都不如。李信此人難道是聞名不如見面嗎?難道他就這兩筆刷子?還真是高看了他呢。
何洛會加快了腳步,同時又催促着大軍加快沖鋒速度。與此同時,騎兵也發動起來,自右翼向三衛軍包抄過去,眼看着三衛軍在這種情形下已經沒有理由能夠在大清軍的打擊下成功幸免。一切似乎都在掌握之中,何洛會突然對這個李信生出了一分鄙視,果然是聞名不如見面,傳的神乎其神原來也不過如此。
“殺啊!”
清軍敢死的步卒甲兵爆出了駭人的喊殺聲,可就在過了二十步,何洛會已經放棄默數的時候,三衛軍的火槍開火了。
齊射的彈丸就像彈雨一樣打了出來,何洛會混不在意,一次齊射之後那些火槍就已經是燒火棍了。誰曾想,在一次齊射之後,三衛軍緊接着居然又進行了第二次齊射,然後是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五次齊射打了出去,沖在最前面的八旗甲兵倒了一茬又一茬,等何洛會反應過來時,面前已經盡是彌漫的白色硝煙,眼前朦胧一片什麽都瞧不清楚。
何洛會不顧一切的令大軍急速沖過去,就算看見戰場的情形又如何,隻要沖上去沖散了三衛軍,大清軍就赢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