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哈璘剛剛傳回了消息,明朝皇帝已經诏告天下兵馬勤王,這是意料之中的事。不過山海關城中的動靜卻是異常的平靜,這幾日已經戒嚴甚劇,消息送不進去,裏面也送不出來,隻知道前幾日有位重要人物趁夜出了城。
這讓代善陡然警覺,思量再三後覺得不能如此靜待變數,不如主動出擊。當然,這主動出擊未必就是大軍攻城,當日一隊人馬馳往山海關城下,要求裏面的明朝守軍派人出城談判。
而城中守軍居然就應下了,同時也派了人出來,倒似真打算與之談判的模樣。至于談什麽,自然是雙方欲達成之條件,首要一點便是針對撤兵,雙方做的利益交換。
山海關中派出來的人職級并不高,不過是個姓李的知府,此人雖其貌不揚倒是精明的很。無論如何與之威逼利誘,他都隻作準了一條,撤軍,還地。
如果這麽僵持下去,還能有得談嗎?當然有得談,因爲即便沒有結果,雙方都希望談下去。
這一日,由于天色太晚,李知府與手下一名張姓通判便留宿清軍大營中。
這是他們第一次留宿清營,随着萬籁俱寂,隻有刁鬥聲陣陣傳來,張通判的心思也不由得活躍了。
“府尊,這千載難逢的機會錯過了豈不可惜?不若,在下借口出去,一探虛實!”
“其心可嘉,卻不是好辦法!人家既然敢讓你我二人留宿于此,豈能不嚴加防範?切莫做這等輕身犯險之舉動,留得有用之身回城再說!”
李知府的判斷頗爲理智,不過這話剛說完就是悠然一歎。
“張兄可知,鞑子今日對李某許了什麽?”
張通判神色迷惑,不知其意。
“府尊,這,這從何說起?”
李知府從袖筒裏摸索了一陣,居然掏出了兩顆泛着幽幽光輝的珠子,每一顆都有如雞蛋大小,圓潤無暇,奪人心魄。張通判當即驚呼,“夜明珠!”
李知府忙壓低了聲音,用隻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提醒道:“小聲些,焉知隔牆沒有人竊聽!對就是這夜明珠!”
“難道,難道他們要收買府尊不成?”李知府黯然點頭。張通判面顯憤憤之色,忽又大有心領神會之感。
“如此說,府尊打算與那鞑子虛與委蛇一番?”
李知府再次點頭,随手又将那一對珠子收了起來,“他們的确打算收買李某,不過卻并不說要李某做甚,隻希望這将計就計能有些作用!”
“賊鞑子忒可惡,無所不用其極,不若府尊尋個機會,讓那代善老二親自接見咱們,然後再來個一擊必殺,代善一死,他麾下的鞑子兵也必會樹倒猢狲散!。”
張通判的憤怒之色溢于言表,可李知府卻大搖其頭,甚是不以爲然。
“比未見那鞑子首領護衛重重,如此魯莽,成功的可能不及萬一,再壞了閣老大事豈非得不償失?”
張通判目光陡然一凜,突然問道:“府尊已經見到了代善老兒?”
“嗯,這一對夜明珠便是他親自交與我手,鞑子首領倒沒甚架子,禮賢下士勝過我大明重臣多矣!此消彼長之下,大明前路堪憂啊。”
李知府的目光裏充滿了憂慮,可張通判卻陡然提高了音調,質問了一句。
“府尊難不成真被鞑子收買了?何至于話裏話外都漲他人威風,滅自家士氣?”
這一番話将李知府問的一陣愕然,愣怔了一下,竟不知如何回答,他如何能被收買,自古氣節重于生命與那些身外之物,區區兩顆夜明珠就能将其收買,也太看賤了他李某人。
繼而,一絲憤怒掠過了李知府的腦際。
“你是急昏了頭嗎?荒謬,荒謬!”
這個張通判的懷疑深深的刺痛了李知府的自尊,一時間也不屑于與之解釋,一連斥責了兩次荒謬之後,便獨自到榻上安歇,不願再與之對話。軍帳中隻有一張不甚寬大的床榻,本是供兩人一同之用。但張通判眼見李知府不與自己解釋,竟似有心虛之意,一時間也分不清真真假假,便不願與其共用。
事實上,張通判此刻哪裏還有閑情逸緻睡覺,心裏早就漲了草,在軍帳中焦躁的踱了一陣步子後,便借口出去小解。李知府躺在榻上,背對着他,也并未在意,誰知這張通判一出去直到天亮便再沒回來。
李知府待天亮後發現張通判不見了,身爲着急生怕他硬闖軍營,被鞑子傷了,豈料一連問了數人都說沒見着這個人,而且昨夜軍營中一切如常,并未有可疑人物擅自闖營。
盡管李知府疑慮重重,可心中畢竟惦記着山海關城中,隻好匆匆離開清軍大營獨自返回山海關。不到五裏的距離頃刻既至,山海關出于城防的需要,關外之門已經全部被沙石堵死,出入隻能以繩索上下,豈料李知府剛被吊上了城,就被城上的軍士二話不說打翻在地,結結實實的捆紮了起來。
“你,你們作甚?”
驚得李知府連聲質問,卻聽一個聲音冷冷回答道:“你說作甚?做了奸細還想活命不成?”
……
代善送走那明朝的使者後,便于軍中等候消息,按照計劃明日他還會遣人與之交涉,到時便會進一步……正心思轉念的功夫,忽然有戈什哈急報。
“主子,何洛會在六州河一帶與明軍殘兵遭遇,當不是李信之兵,且已經确實,四,四貝勒在其手中,請示主子以甚爲先?”
代善面色已經轉爲冰冷一片,鼻孔裏若有入伍的哼出一絲氣息。
“還用問嗎?自然是盡殲其兵,若是瓦克達不幸遇難,隻能怨他自己能力不足!”
直覺告訴代善,這股明軍殘兵不甚簡單,如果顧及瓦克達必然會使何洛會縛住手腳,萬一再敗,可不是鬧着玩的,畢竟大清軍的身後可不止這一股殘兵,别忘了錦州城中還盤踞着據說戰力非凡的三衛軍。
好在李信不願兵行險招,一直龜縮于城中,如果也加入襲擾他後路的隊伍中,還真就有些頭疼棘手了。
不過,代善顯然低估了何洛會的能力,就在代善爲其擔憂的同時,何洛會正指揮着帶甲騎兵分路包抄面前的明軍。在追擊尾随這股明軍殘兵的路上,這夥明軍居然突施反擊,開始還真将何洛會打的有些措手不及。
但暴怒不已的何洛會在鎮定下來以後,令大軍兩路前後呼應,一路正面迎戰,一路則抄明軍側翼。滿洲八旗戰力果真不俗,不是漢軍旗和蒙古八旗所能比拟,強大的沖擊力使得明軍側翼輕而易舉的就陷入了混亂之中。
明軍側翼的混亂很快就傳遍了整個軍陣,似乎大有一觸即潰之勢。畢竟這些人是臨時拼湊在一起的,士氣雖然在連連勝利下持續高漲,但這種虛漲來的容易,去得也就容易,一旦遭遇重大的阻力和挫折,便會原形畢露。再加上他們組織在一起時日還短,協同作戰的能力并不是很強。
眼看着大軍即将潰退,身在軍中的洪承疇盡顯其總督風範,居然半分慌亂也不見,反而提刀沖到了最前面,緊接着數百親兵随之一擁而上,主帥的力戰果然對穩定軍心有着不二作用,本來已經開始散亂的陣腳居然就出人意料的穩定了下來。
“殺鞑子,殺鞑子!”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這殺鞑子的口号便如瘟疫一般,迅速在軍陣中傳了開來,一時間竟使得瀕臨崩潰的士氣又陡轉如虹!
但洪承疇心裏卻明鏡似的,士氣易起易落,若是如此持久僵持下去,他必敗無疑,所以在穩住了陣腳之後,便應該徐徐撤退了。而現在兩軍交着,隻要他前腳下令撤退,這支好不容易才重新拼湊起來的明軍,便會被眼前這群如狼似虎的鞑子兵,嚼的骨頭渣子都不剩。
這一路軍往北而去,期間與另一路合二爲一,也多虧的合兵了現在才有足夠的能力與之激戰,洪承疇有些後悔貿然浪戰,也是此前的勝利得來太容易,以至于看輕了這些鞑子兵。現在唯一寄希望的就是,第三路軍能得到消息立即向己方靠攏,與之兩面夾擊,于是他們自可憑借鞑子兵暫時混亂而從容撤離。
但,那第三路人馬卻遲遲不來,洪承疇心急如焚,卻無可奈何,隻能一邊激戰,一邊等待。
何洛會自然也清楚眼下的局勢,當即下令右翼騎兵再次對明軍的側翼和後路進行包抄,争取一戰而擊潰他們最後毫無意義的抵抗。
大軍轟然而動,箭矢如雨,一場慘烈的激戰拉開了大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