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明朝的使節隻動嘴皮子的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如果濟爾哈朗能輕易就相信了初次見面的明朝軍閥的使者,他又如何能馳騁到今日還身居親王高位?
看着剛才還一副馬上要就範德性的濟爾哈朗突然翻臉,米琰大吃一驚,但很快就鎮定下來,看來這厮還是不相信自己,到要想個法子,使其乖乖就範才好。其實大将軍提出來的建議是個三營的局面,除了多爾衮以外,各方都有利可圖,現在唯一的問題是鄭親王不信任空口白牙的自己。
忽然,外面想起了嘈雜急促的腳步聲,緊接着有宦官尖聲細語的聲音傳來進來。
“主子,主子……”
濟爾哈朗喚來宦官将黃勝和米琰領到了外間,緊接着一名短衣打扮的戈什哈進了裏屋,片刻之後便聽濟爾哈朗的聲音陡然升高,又斷斷續續的傳了出來。
“你是說……兩黃旗……進宮……”
雖然隻有隻言片語,可黃勝和米琰兩個人都不約而同的看相對方,米琰敏銳的意識到,讓濟爾哈朗孤注一擲的時機到了。
又過了一會,那短打戈什哈走了,濟爾哈朗随後也跟了出來,看了黃勝和米琰二人一眼,并沒有搭理他們一甩手離去。緊接着便有甲兵前來想請,并護送兩人回商社,等抵達商社之時,米琰驚訝的發現,商社已經被鑲藍旗的甲兵圍了個水洩不通。看來這鄭親王,是将他們軟禁起來了。
緊接着就是漫長的等待,雖然無法踏出院子一步,卻能聽到外面街上在沒完沒了的過兵,米琰猜測清廷皇宮之中的争鬥已經到了白熱化的程度。否則濟爾哈朗也不可能如此急吼吼的就走了,盛京街頭也不可能在白天就如此頻繁的過兵。
米琰突然産生了一個疑惑,大将軍将黃勝卷進來,恐怕這黃家的商社今後在盛京城中也不能如以前一般如魚得水了。就算鄭親王濟爾哈朗再傻,他也應該能猜得到黃勝與李信之間的關系了吧,否則他又豈能派了重兵将整個商社圍的水洩不通,也就是說他早就将他米琰和黃勝看作一夥的。
而商社在盛京的活動對三衛軍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此就輕易的放棄,豈不是可惜?米琰一聲歎息,大将軍對這次滿清的變局當真是下了重注,隻是局勢一直晦暗不明,到了現在他幾乎已經使出了渾身的解數,留給他的選擇似乎也隻剩下了盡人事聽天命。
黃勝給米琰安排了客房休息,可滿身疲憊的米琰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卻無論如何都睡不着,不行,不能如此輕易的放棄,也絕不能束手待斃,米琰霍然從床上坐了起來。
……
就在米琰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的時刻,遠在百裏之外的多爾衮同樣也坐立不安,他率領兩白旗的精銳騎兵星夜要趕回盛京,并且使了一些迷惑戰術,打算由偏僻小路走,避開李信的糾纏,誰知還是被三衛軍在半路上給堵住了。
并且由于地形複雜,騎兵反而施展不開,三衛軍的步兵把住各個關鍵處,竟然被活生生的堵在了大山裏。如今看來,反不如選擇由錦州過,至少不能像現在這般被堵在半路,不上不下的。
多爾衮本來想與李信進行談判,先虛與委蛇答應他的一切條件,等取得帝位以後再矢口反悔,李信勞師遠征又能奈何于他?但是,令多爾衮懊惱的是李信似乎就像看穿了他的想法一樣,不論他幾次派人去交涉就是不派那個叫米琰的來與之談判。
眼看着時間一點點過去,太陽落下升起,耽誤一天時間,盛京的局勢不定怎麽變化呢。最後多爾衮被逼急了,提出來要與李信親自會面,這回李信卻出人意料的沒有拒絕,很快就給與了肯定的答複。
兩人選擇了在一處半山腰的平地見面,四周一望可覽全局,雙方都隻帶了兩個随從。李信離着老遠就認出了多爾衮,這貨有些發福,穿着一身華麗的布甲走起路來竟然有些步履蹒跚,搖搖打晃。
“睿王殿下,一年未見……”
多爾衮雖然走路打晃,說話卻一點不慢,打斷了李信的客套。
“李信啊,你可坑的本王好苦啊!還有臉來見本王!”
雖然多爾衮這話是含着笑說的,李信還是有幾分尴尬,說起來自己也算坑慘他了。多爾衮當初對李信無比信任,而李信卻利用了多爾衮的信任先是燒了高陽城外的清軍大營,擒了奴酋皇太極的長子肅親王豪格,然後又連續轉進斬了禮親王代善的兒子嶽托,由此将本來應該屬于多爾衮的一份大功給打的粉碎。
“立場不同,各爲其主,睿王殿下還請見諒!”李信抹去了臉上的尴尬,笑着回應。
多爾衮竟然像老友會面一樣,緊走幾步上前,甚至不顧兩名随從的阻攔,拉住李信的胳膊。
“如果不是各爲其主,立場不同,李信哪,本王相信,你我能成爲莫逆之交!”
多爾衮的眼睛很是澄明,目光裏也充滿了真誠,如果此人不是鞑子的親王,如果此人不是鞑子,或許,或許兩個人還真有可能成爲莫逆之交呢?不過李信很快就打消了這個注意。
盡管多爾衮的目光裏充滿了真誠,可李信的直覺仍舊告訴他,在多爾衮真誠的目光背後所隐藏的是一種無盡的虛僞。難怪那些降官們願意任多爾衮驅使,這種真誠加高官厚祿的誘惑,又豈是一般人能抵擋得住的?
一念及此,最後一絲尴尬也在李信的心底裏被掃除了,于是直言問道:“睿王殿下欲找李信,不知有何事?”
看着李信裝糊塗,多爾衮可沒心思和他繞舌頭。
“如此,本王就直說了,此前你不是派了那叫米琰的年輕人來與本王溝通嗎?不過此事慎重,本王思慮再三,還是決定與李将軍親自免談,才來的穩妥,不知李将軍意下如何?”
“睿王殿下這是走不過去了,才打算與李信談上一談吧,您說是不是?”
李信指着山下的各要害處,又指了指被堵在了山裏的兩白旗大軍。
“行軍本就該出人意料,李将軍也是用兵之人,也應當感同身受,如今本王欲從此處過境,還請李将軍高擡貴手,将來回到盛京,必有厚報!”
緊接着又補充了一句,“正如米琰與本王所言,如何?”
多爾衮顯然是心急不已,談判之初就将自己的底牌亮了出來。這倒不是他疾病亂了分寸,而是他自有判斷,并笃定李信作爲一個極爲理性之人,絕對不會提出他無法做到的條件。
豈料李信竟漠然不語,良久才道:“李信知道睿王殿下回盛京意欲何爲,何不打開天窗說亮話?”
多爾衮眉頭一跳,心頭卻是一驚,不詳的預感也終于得到了證實,李信果然已經知道皇太極駕崩的消息。此前多爾衮僅僅是懷疑,如今聽他言之鑿鑿,居然大有知曉内情的架勢。不過語焉不詳,沒準也是試探使詐,所以多爾衮便也跟着雲山霧罩。
“回京自然是急事,李将軍行個方便,本王自然也不會虧待了李将軍!”
李信卻道:“口說無憑!”
多爾衮愕然,真沒想到李信還是個斤斤計較的人,失笑道:“如何,若是信不過本王,本王便給你簽字畫押也無妨!”
李信聞言似乎吃了一驚下意識的反問道:“簽字畫押?”
多爾衮的話鋒卻是一變:“若是不成,本王也隻有兵戎相見了,我大清與明朝本就是交戰死敵,本王的兩白旗精銳可絕不會手軟!”
“真真是滑稽,八旗軍的确是厲害,也的确是心狠手辣,可曾見過與我大明軍約到一起好好商量的?”李信對多爾衮的話大不以爲然,也緊跟着語氣強硬起來。
“既然睿王殿下準備開打,咱們也不必在談了,李信告辭,咱們戰場上兵戎相見分出個勝負吧!”
李信言畢轉身就走,将多爾衮急的火急火燎,卻不能張嘴再叫他回來。本來是想威逼利誘,沒想到卻弄巧成拙,但也讓多爾衮了解到了李信的真實意圖。李信并不是急于與之談判,甚至在有意的拖延時間,而且他還有八成的把握知道皇太極駕崩的消息,如此多爾衮得出了一個令他毛骨悚然的結論。
李信就是要拖延時間,好讓他無緣回盛京争奪皇位,至于盛京城中的濟爾哈朗和皇太極的幾個年幼的兒子,又有幾個是他多爾衮的對手?遏制了自己這個最大的威脅,才是他的最終目的,難道此前的談判都是煙幕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