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收服人才多爾衮自有他剛柔并濟的一套,在他眼裏米琰是一塊璞玉,但也要好好打磨才能夠爲他所用,此前重挫其銳氣,現在則要進一步磨光他的自信與耐心。
不過今天求見的人似乎都擠到了一起,顯示禮親王代善的心腹奴才來代爲通傳病情反複,難以繼續參與軍機的消息。緊接着,盛京方面又風風火火來人求見了。
“盛京來人?”
處理了一天軍務的多爾衮略帶幾分疲憊,但是盛京二字卻讓他陡然間打了一個激靈,早就說盛京已經戒嚴封閉,今兒有人急匆匆來見,一定是出了更了不得的大事。
直到見了盛京趕來的奴才,從他火急火燎的神态上,多爾衮已經覺得自己的預感得到了證實,可他萬萬沒想到,一連串的話從那奴才口中出來以後,手中拿捏的白瓷茶碗竟然被驚得脫手,跌落到地上摔的粉碎。
“你,你再說一遍!”
“大汗于昨兒半夜龍馭賓天了!”
皇太極居然死了!這态度然了,這怎麽可能,此前他聽聞宸妃病重的消息急急返回盛京的時候,身子骨可是強壯的像頭牛,怎麽可能突然說死就死了?
經過再三确認,多爾衮才确信這家奴所說的确是皇太極已經駕崩,但是仍舊在懷疑這消息的确實性。他的第一反應是一定有人在陰謀設計,逼得自己自亂陣腳。但話說回來,若皇太極死了的消息是真的,那麽他的機會可就來了。
努爾哈赤的子孫中,多爾衮最有力的皇位競争者,一是豪格,二是嶽托,如今這兩人一個已經下了地獄,另一個成爲了明朝的階下囚。看盡京中内外上下,誰還能比他更有資格,更有能力繼承大統呢?
一念及此,多爾衮隻覺得熱血沸騰,欲望就像黑暗中擠進來的光線,讓他的目标突然清晰了起來。現在該怎麽辦,是按兵不動坐觀其變,還是立即采取措施回盛京争奪皇位?
此時帳中除了多爾衮和報訊的家奴,還有豫親王多铎,多铎對這則消息的到來大爲振奮。直接就提議,山海關也不必打了,直接大軍揮師,兵圍盛京看看誰還敢炸毛。
多铎的想法簡單,但多爾衮卻不能不多想,一切都要好好籌謀一番才是關鍵。
“具體說說京中的情形!”
“回主子,目前宮中秘不發喪,應當是另有圖謀,具體如何奴才無能,不得而知!”
多爾衮反複難以決斷的時候,盛京又來人了,而這個人也不是一般人,竟然是禮親王代善的次子,貝勒碩托。這個碩托雖然是代善的兒子,但爲人卻不似乃父一樣老奸巨猾,出出騎牆,甚至與多爾衮公開走的甚爲親近。
碩托能親自前來,多爾衮的心中已經了然,看來皇太極的死訊十有**是确實可信的。
多爾衮起身出去相迎,但還沒到門口,碩托就已經推開帳門急吼吼沖了進來,差點與他撞了個滿懷。
“哎呀十四叔,虧你還能在這山海關外坐住,再不回去,盛京的皇位可就要讓那吃奶的小兒得了去!”
碩托帶來的極爲隐秘的宮中消息。原來,盛京宮中秘不發喪,乃是皇太極永福宮莊妃布木布泰與幾個兩黃旗的大臣在密謀擁立新主,甚至鄭親王濟爾哈朗亦想從中謀取非份之利益。
到了這個份上,多爾衮再不懷疑皇太極駕崩的消息是否俄日真,他的腦子裏已經飛速運轉起來,思慮着下一步的行動。顯然,攻克山海關已經不足以吸引他了。
“揮師,返回盛京!”
不過想要回師也沒那麽簡單,首先就要過禮親王代善那一關,除了代善還有皇太極兩黃旗的大軍和衆将。
碩托急吼吼又道:“十四叔,現在第一個要解決的就是說服阿瑪,隻要阿瑪不反對回師,就算不表态贊同,那些兩黃旗的家夥們也掀不起風浪。嗯,不但要回師,最好将兩黃旗的人以監視明軍爲由全部留在山海關,如此争奪皇位的阻力也要小了許多。現在時間就是一切,必須盡快返回盛京,否則被他們捷足先登可就回天無力了!”
多爾衮沉吟了半晌道:“代善哥哥平日裏甚少參與這些族中争鬥,如今又身體抱恙,恐怕難以說服!”
碩托欣然笑道:“這個好說,十四叔放心,碩托親自去說服阿瑪,其餘的就全看十四叔了,千萬要快刀斬亂麻啊,時間不等人啊!”碩托說完剛要出去找代善,卻突然像想起什麽似的。
“還有件頂頂要緊的事,碩托匹馬來時,見那錦州城還在南蠻李信的手中,大軍回師必然會遭到他們的阻截,一旦,一旦……”
碩托的擔心還真是個問題,大汗駕崩大軍回師,士氣肯定會有所滑落,萬一被三衛軍糾纏住,還真是讓人頭疼。
“理那南蠻子作甚?十四哥輕裝簡從,一夜間就可奔回盛京,何必帶着大軍!”多铎面露焦急與不屑,在他的意識裏,李信占了錦州根本就不是問題!
“萬萬不可!十四叔回去奪位所賴者就是兩白旗的大軍,若是不在身邊,被那深宮中的娘們暗算了,豈不是功虧一篑?”
軍帳中的氣氛陡然緊張了起來,碩托所言的确有理,輕裝簡從返回盛京倒不如說是自投羅網,更何況皇太極在駕崩前就已經戒嚴盛京,爲的不就是要對付多爾衮麽!
經過碩托的提醒後,軍帳中的幾個人思來想去,竟然莫可奈何的發現,占據了錦州的李信居然已經成了不可逾越的障礙!
“打敗他,或者與他做一筆交易……”
碩托的反應很快,建議也簡單直接。多铎在一旁不屑的悶哼一聲,表示對他的建議不以爲然,但多爾衮卻陷入了沉思。和李信打上一仗,他手握重兵自信有取勝的把握,可這是需要時間的,而整個戰鬥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完成。眼下形勢瞬息萬變,甚至一天的功夫就能決定一個人今後的命運。
那麽眼下最佳的選擇隻能是碩托所言的後者,和李信做個交易,當多爾衮将自己的想法說出來時,多铎與碩托的表情各異。不過之前還信心滿滿的說托又提出了他的擔憂。
“唉!隻是咱們與那南蠻子一向沒有牽扯,與其交流能否順暢,這一來一回也要耽誤不少時間……”
多爾衮忽然想起,李信的那個使者米琰還被晾在偏帳之中呢,正好将此人叫進來,還省卻了來回奔走耽誤的時間。
“這不是問題!李信的密使已經在此地了!”
聞聽此言,碩托顯然吃了一驚。
“十四叔早就與南蠻子搭上線了,還是十四叔見機得先,未雨綢缪啊!”說此話時,他的臉上又是崇拜又是驚訝。
多爾衮笑道:“這哪裏是未雨綢缪,是那李信自己找上門的,幾次三番要與……和談……”
說到這裏,多爾衮突然卡殼了,這難道真的是巧合嗎?他從來不相信巧合,可如果不是巧合,這個李信難道真有這等能力?那還真是小瞧他了,同時一陣徹骨的涼氣自腳底竄起。
但是,這種想法很快就從多爾衮的腦子裏一掃而空,因爲這種可能的幾率甚至比巧合還要低。
很快,米琰被從偏帳領進了多爾衮的中軍帳,讓多爾衮頗感意外的是,此人竟然一掃了那日的失火落魄,目光炯炯,神情鎮定自若而又充滿了自信,似乎那次的頓挫并沒有在他的心裏留下陰影。
多爾衮已經沒有心思進一步理會這其中的因由,現在這世上哪有任何一件事比得上皇位重要?
“米先生請坐,這幾日可好?”
“一切都好,多謝殿下關心!”米琰回答完了,并不急于說話,而是傲然立于當場,靜靜的等着多爾衮開口,就好像已經算準了多爾衮會率先開口一般。
“喂,你不是來找十四哥談什麽和談嗎?怎麽站在那不說話了?”别看多铎平日裏急脾氣,性格毛躁,今日卻替多爾衮小小的解了圍。
米琰躬身一禮,一字一頓的沖多爾衮回答道:“大将軍拖米琰給殿下帶個話,殿下若是急事相托,還請錦州一晤,見面詳談!”
頭一次見米琰的碩托煞有介事的打量着米琰,直覺告訴他通過這個青色長衣的年輕人話中之意,此人似乎已經知道了十四叔現在所面臨的境地。
……
山海關城中,劉宇亮自從家丁被射殺之後,惶惶不可終日,每天臨睡前都做好了一早睜開眼睛就已經成爲東虜階下囚的準備。不是他不想逃,而是根本就無路可逃,一旦逃了,雖然他貴爲堂堂内閣大學士,等待他的也必然是斬首之刑罰。
随着這幾日一如既往的平靜,劉宇亮也開始适應了這種戰鬥臨爆發前的平靜時期。忽然,劉福急吼吼沖進了書房,看到老管家一驚一乍的,劉宇亮手中的筆拿捏不穩,跌落在紙箋上,濺出了一大片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