彙集了種種情報之後,圖爾格一部南下的路線已經再清晰不過,他們由大同城東五十裏出南下一路經過西安堡、五裏寨、應州、山陰、馬邑,最後抵達甯武關。據報在甯武關曾發生大戰,似乎守關的官軍并不占據上風,由于向南派出的斥候十有**都被射殺,回來的人甚少,因此過了甯武關以後的準确情報也就甚少。
這一點李信倒不甚擔心,李信自從接手了外三關的防務以後曾對其大加改進,其中守關的軍将一律換成了可靠有能之人,以往那些在軍中混吃等死的武官則一律被調離重要職位。他相信整個太原府的所有關城,即便沒了自己的三衛軍,就算野戰沒有勝算,敵軍想要輕易的占了便宜去也不可能。
大軍南下殲滅圖爾格勢在必行,但在這之前李信決定先處理一個人,那就是魯之藩。此人現在已經如喪家之犬,一路向南更是孤注一擲,不求逃生,隻爲立功留名,隻是這功名即便讓他立下了,恐怕也是萬世的罵名。
李信又是一陣冷笑,揮筆寫就了一封長信,令快馬送給陸九,并使人叮囑陸九,務必如此擒殺魯之藩其人。同時,他也決定不再等候陸九,大軍即刻啓程。不過毛維張卻在此刻向其進言:“大将軍先且慢,下官有一事不吐不快。”
毛維張在這回鞑子入寇的戰鬥中表現可圈可點,不但保住陽和衛不失,還爲三衛軍主力的打反擊事先探查了大量的可用情報,李信已經有了此戰過後保舉其爲陽和衛指揮使的心思。
“毛鎮撫有話但講無妨!”
毛維張在得到了李信的肯定答複之後,先是起來躬身一禮,然後才鄭重道:
“大将軍可知現在京師之中流傳的不利留言?”
李信對此隻是略有耳聞,究竟是傳到了何種程度卻不甚了了,再者眼下戰事急迫,他的絕大多數精力都已經被牽扯殆盡,對于這些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事他是有心而無力了。
毛維張并沒有等待李信回答,而是從懷中掏出了一封書信,雙手畢恭畢敬的遞給李信。
“這是黃總事途徑陽和衛時,托付下關無論如何一定要呈送給大将軍的,您一看便知!”
黃勝還真是個有心之人,由他負責搜集各路有關山西與自己的情報果然不負所托。李信從毛維張手中接過了書信,才看了幾眼就憤怒至極。京師中各種版本居然早就傳的神乎其神,其中尤其以指責自己早就建奴暗通款曲爲甚,更指他李信與投靠了鞑子的魯之藩曾爲故交,而建奴也通過魯之藩許之以高官厚祿,所以才有了今日的山西之亂。
李信忍住了将這封滿紙胡言的書信撕成碎片的沖動,轉而看向一直等待自己回應的毛維張,問道:“本帥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京師輿論竟然已經糜爛至此,毛鎮撫可有建議?”
這些話雖然捕風捉影,但有一點卻是殺傷力極大,那就是所有緻命的謠言都是通過事實臆想出來的,這叫李信有口難辯。他一時間還真想不出什麽好的對策。毛維張似乎早就在等着李信的詢問,不假思索的答道:“謠言之事曆來如洪水,隻要疏導合适便會有驚無險!”
李信當即拱手道:“請毛鎮撫教我!”
毛維張忙躲開到一旁。“這可不敢,下官理當爲大将軍由此一爲!大将軍應首先解除皇帝的疑慮,隻要皇帝的疑慮頓除,民間官場裏的風言風語便會失去了他本應有的殺傷力,到時候便可從容應對!”
李信擊掌贊道:“好主意,到時候本帥隻須再來一次獻俘獻禮便可使謠言不攻自破!”
毛維張顯然也是這個主意,但卻皺眉不無憂慮的道:“現在的難處就是沒有一個合适的鞑子俘虜充作獻俘的人選。”
李信哈哈大笑,“毛鎮撫有所不知了,眼下本帥手中正有一人可當此任。”
聽說有合适獻俘的俘虜,其身份地位定然不會低了,毛維張雙眼放光,進而問道:“是誰?”
“努爾哈赤第七子多羅貝勒阿巴泰,毛鎮撫說和是否?”
“再合适不過了,大将軍此戰功成,相必萬歲定然還會有大恩賞!”
毛維張高興之下順嘴便贊了一句,不過這确出動了李信的另一則隐憂。
“本帥卻不希望聖上再加官進爵了,不如多給山西一些實惠要來的好。”
看着李信憂心忡忡的模樣,毛維張心下一陣凜然,眼前這位馬賊出身的大将軍,從馬賊囚徒到封壇拜将蛻變用了才不到一年時間,這種速度在國朝以來絕無僅有,很難不激起朝中老臣的警覺,也難怪這位大将軍心有不安。但能有這種危機意識總是好的,說明李信并沒有被這種急劇的身份地位變化而沖昏了頭腦,是一個可以做大事的人,至于這大事究竟是何種大事,毛維張的潛意識裏并不願去細分清楚。
就在毛維張還沉浸于一片紛亂思緒之時,李信卻道:“這獻俘一事不如便由毛鎮撫主持,此事宜快不宜遲,盡早讓京師得知大同戰局取勝的消息吧!”
“這,這如何使得,下官何德何能……”
毛維張淩亂了,李信如此做是在送自己一樁大功啊。
“大将軍,陽和衛并沒有完全消除警報,邊牆之外還有拜音圖的漠北蒙古聯軍……”正欲推辭卻被李信制止。
“拜音圖不足爲慮,他有漠北蒙古聯軍,本帥有漠南蒙古聯軍,隻要邊牆内的戰局沒有傾向于清廷,此人一向謹慎,便不敢南下,恐怕魯之藩兵敗的消息傳到草原上,他們也該匆忙撤軍了!再說了,宣府不是還有洪承疇的宣府兵嗎,他敢來就不怕回不去?”
李信到最後居然提起了宣府軍,不過落在毛維張的耳朵裏,卻是透着些許的諷刺,諷刺那洪承疇心存私利而按兵不動。
遠在數百裏外的大明京師,洪承疇狠狠的連續打了兩個噴嚏,他揉了揉有些發酸的鼻子,整肅了身上的朝服。此刻他可是京師中的大英雄,皇帝眼中的新進紅人。
由于在内城大火中處置得當,于衆臣中脫穎而出,終于獲得了大明天子朱由檢的由衷賞識。連續不斷的封賞不說,更爲重要的,還得到皇帝的青睐,位極人臣已經不再是遙不可及,他的滿腔抱負也終于可以有了條件和空間得以施展。
他今日進宮陛見,是打算向皇帝辭行,準備返回宣府去收拾殘局。小宦官沒讓這位皇帝面前的大紅人等的太久,很快就一溜小跑的出了宮門。
“洪部堂随咱家來吧,萬歲這會正午睡起來,還得抓緊這點,一會閣臣們也該進宮了……”
小宦官絮絮叨叨,跟在他身後的洪承疇卻無限感慨,向他這種地方督撫想見皇帝,若是在以往必須要遞上行文奏折等候排号,等皇帝有了空閑才能準許觐見。而這種情況在内城大火後卻得到了改變,基本上他相見皇帝,随時随地都可以見到,隻要小宦官傳進去,皇帝不管多忙都會擠出時間來。
有了這一點,洪承疇也就理解了,李信一介馬賊是如何在不但一年的時間裏是如何從一個囚徒竄升一方總鎮封壇拜将的。
洪承疇跟着小宦官來到一處便殿,皇帝并沒有在文華殿裏。殿中的氣氛不錯,很顯然皇帝的心情不錯,見到洪承疇進來,便讓小宦官端來了繡墩賜坐。
洪承疇三跪九叩謝恩之後,便坐了下來,不過在皇帝面前哪裏敢坐實了,僅僅有小半邊的屁股挨了上去,整個屁股大部分還是維持一種懸空狀态的,以此顯示自己在皇帝面前的戰戰兢兢。
“洪卿這就要離京了?”
朱由檢注視着洪承疇,眼中流露着一種難以捉摸的情緒。洪城忙起身回答道:“臣放心不下宣府戰事,眼下每日如坐針氈……”
這一番剖白深得朱由檢的心意,又讓洪承疇不必拘謹,大可以坐着回話。洪承疇又是謝恩之後,次重新危坐于繡墩之上。
……
世事無常,有人歡喜得意便必然有人落寞絕望,如果說洪承疇是前者,那麽魯之藩便絕對是後者了。
一連幾日來,魯之藩隻覺得自己投入了一個巨大的口袋裏,被那個叫陸九的馬賊追的疲于奔命,心驚肉跳,想他當初在高陽做典使時緝捕盜賊,周遭山賊響馬聞聽他魯典使之名無不色變,後來在高陽一戰時更是人生得意,在孫承宗的支持下執掌高陽軍政大權,即便是投了鞑子多爾衮也一直對其敬重有加,哪想得到還有今日這等喪家之犬的下場。
逃命密林灌木叢生,身上衣袍早就被刮的破爛不堪,腳底早就起滿了水泡,每一次邁步都痛不欲生,但他卻不敢停下來。
忽然林外聲音大作,“三衛軍陸九在此,魯之藩還不出來束手就擒,省得刀劍無眼傷了性命……”
魯之藩心頭火氣,好個陸九,實在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