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寇莫追,咱們在外圍殺殺落單的鞑子,至于追殲的任務就交給海森堡吧……”
陸九本來想再追殺一番,在得到了李信的命令後,便放棄了繼續追擊,畢竟硝煙中敵情不明,貿然沖進去并不明智,不如在外圍遊弋伺機斬殺散落的鞑子兵。
陸九看了一眼又重新振作起來操炮的海森堡,這紅毛鬼還真是讓人佩服,打起仗來就像命不是自己的一般,這就給他造成了一種假象,認爲紅毛鬼打仗一個個都是不要命的,并在私底下警告自己,以後如果遇到了紅毛鬼,一定要千萬小心,打仗不要命的對手實在不好對付。
有時陸九甚至覺得可惜,如此勇武之人不去當步兵實在可惜了,因爲在三衛軍中隻有步戰營是攻堅的主力序列,就連他所率領的騎兵都隻能敲敲邊鼓,撿撿殘羹冷炙。再看海森堡每次一打仗就兩眼放光的模樣,炮兵明明是躲在步兵後面的東西,非要頂着危險沖在最前面,他也是佩服的不行不行的。
陸九一直對魯之藩耿耿于懷,既然不能沖進硝煙中去,他便帶着騎兵主力沿着戰場的邊緣往另一側兜去。此時程銘九的步戰營已經與魯之藩所部的蒙古八旗糾纏在一起。蒙古八旗在經過了最初的劣勢之後,很快就放棄了猛沖猛打的戰術,而是不斷的騷擾蠶食。雖然不能對明軍造成緻命的傷害,卻能拖住他們的前進腳步。
蒙古八旗的主将當然不是蠢貨,他是打算由自己拖住三衛軍的步戰營,然後等魯之藩率漢軍旗消滅掉炮兵營以後再折返回來,兩軍夾擊一舉将其擊潰殲滅。
主意打的雖然好,但是他們卻還沒想到,濃烈的硝煙中已經出現了不可逆轉的變化,他們所期待的兩軍夾擊注定不會出現。而程銘九此時則陷入了焦慮之中,如果再繼續被這群蒙古騎兵纏住,他們的處境就不妙了。
程銘九指揮過曆次三衛軍的大戰,在方陣的使用上算是軍中元老,無出其右。當即便将二線的後備人馬組織起來,與一線互成犄角之勢,一旦蒙古騎兵進攻主力方陣時,二線的方陣則從另一側掩護,進行齊射,如此便減小了蒙古八旗可供騷擾的可接觸面。
而步戰營則趁此機會加快行軍速度,炮兵是絕對不能丢下不管的,無論如何都要将那紅毛番鬼的救回來。就在程銘九急吼吼前進的當口,第一批漢軍旗潰兵出現了。盡管他不明所以,還是當即下令進行齊射阻擊。
齊射很成功,漢軍旗的潰兵已經崩潰,沒有指揮協調,亂哄哄的擠在一起,就是想改變方向都很難。齊射的鉛彈冰雹一樣砸了過去,立即便掃倒一片。這種恐怖的傷亡,終于迫使漢軍旗的潰兵們轉向了,轉而往東而去。
程銘九如何能放過這個機會,當即對漢軍旗的潰兵緊追不舍,齊射一輪又一輪,每一次齊射就有上百人倒下,幾輪之後就是上千人倒下。程銘九敏銳的意識到,漢軍旗能夠如此慘敗,絕不是海森堡的炮兵所造成的,沒準是大将軍的援兵到了。
一念及此,程銘九當即令人呼喊大将軍來了,援兵來了。
訓練有素的三衛軍步戰營喊起口号來都整齊劃一,直透雲霄,很多蒙古八旗的軍将都聽得懂漢話,在見到漢軍旗崩潰的逃兵之後本就心驚不已,突然又聽到三衛軍紛紛呼喊,他們的援兵來了,一個個也頓時戰意全消,士氣陡然急轉直下,進攻的勢頭就此就矮了下去。
戰場的形式在李信出現以後,一邊倒的倒向了三衛軍。突然襲擊的目的達到,這一千多騎兵的作用也就到達了極限。随着戰事的推進,漢八旗徹底完蛋,蒙古八旗也随時準備逃走,整個戰場的勝局基本已經被三衛軍鎖定。陸九準備冒險去追擊魯之藩,李信也不再阻攔,任由他去。
不過他卻對此并不抱多大希望,如果魯之藩能在率先逃走的情形下還能被陸九生擒活捉,那多爾衮的一雙眼睛可算是瞎的可以。
李信的判斷果然沒錯,魯之藩早就逃之夭夭,陸九在亂軍之中左沖右突,一直都沒發現魯之藩的影子,氣急敗壞之下便追着一群潰兵猛沖猛打,一時間倒斬獲頗多,殺敵無算。
李信并沒有随之加入追殺的行列中,而是帶着親兵趕往一處光秃秃的高地,俯瞰整個戰場。隻見絕大多數的漢軍旗步兵都争先恐後的逃竄進密林之中,而大股的蒙古八旗騎兵則隻能沿着官道逃竄,相對追擊那些進入密林的潰兵,追擊蒙古八旗的騎兵們更爲容易一些。他當即令人吹角揮動令旗,讓陸九放棄追殺漢軍旗,轉而追擊蒙古八旗騎兵。
這股蒙古八旗騎兵也許是慌不擇路,居然一路向南往邊牆内逃去,陸九接到命令之後立即尾随追擊。程銘九則即将所部分成兩部分,第一線緊随在陸九的騎兵之後以作後應,第二線則留下來繼續清理滿清漢軍旗的殘兵。
眼看着一戰大獲全勝,李信卻生不起半分高興來,早在幾天前他已經得到了消息,渾源州發生了大屠殺,十幾萬人口被屠殺殆盡,屍體堆積如山,崇祯皇帝爲此還吐了血。這一戰之後,大同府算是被徹底打爛了,想恢複元氣沒有數年之功恐怕難上加難。
況且還有鑲白旗的固山額真圖爾格還遊弋在山西腹地,這個人就像是一枚定時炸彈,如果不盡快将此人揪出來幹掉,萬一再讓他來一次大屠殺後果不堪設想。
再者,朝堂之上的變化也令人憂心不已。孫承宗風疾已經不能視事,而頂替他的人竟然是一向視自己爲眼中釘肉中刺的楊嗣昌,有了這樣一個惡鄰,自己所面臨的局勢更顯撲朔迷離。
壞消息一個接着一個,自從于蒙古草原南下以後,與南面的通信逐漸恢複,除了以上兩點遠猶以外,還有近憂。親兵營官牛蛋被控投敵,羅織罪名的人其心險惡昭然若揭,顯然是爲了對付自己。
李信歎了一口氣,他萬萬想不到,自己在前方作戰,後方便已經有人迫不及待的開始無中生有,落井下石了。如此卑鄙龌龊,不顧大局,自毀棟梁,如果崇祯皇帝還能容忍如此宵小橫行于朝堂之上,大明豈能不亡?
李信現在唯一擔憂的是崇祯皇帝對自己的态度,如果他還一如既往的信任自己,那麽這些誣告,在自己勝利回師之後便都會煙消雲散。可如果崇祯皇帝因此而對自己産生了疑慮和猜忌,那麽他的處境就極爲不妙了。朝廷上四處都是敵人,不會有大臣肯爲自己說話,失去了皇帝的信任就等于失去了立足于大明的根基。
别看現在三衛軍風生水起,也許隻要皇帝的一句話,就能将其徹底毀了。在此之前,李信對這一點的認識還不夠情形深刻,但是現在的危機感卻如影随形。
就在昨天,太原派來的人找到了他們,帶來了一則更讓人憤怒不已的消息。朝廷撥款二十萬兩給山西赈濟災民,但到了太原以後居然隻剩下了兩千兩。沿途各級官吏對這筆銀子上下其手,竟然做下了如此令人發指的行爲。
他能怎麽做?和直隸山西兩省的地方官爲敵,去一一讨還那二十萬兩白銀嗎?還嫌三衛軍在朝野樹敵不夠多嗎?
大同的戰局已經接近尾聲,清軍的這次突襲注定失敗,孤軍深入的圖爾格早晚會覆滅,已經不足爲慮,但是卻沒有赢家。打赢了戰争的李信一樣也是輸家,擺在他面前的局面比一團亂麻還亂。千頭萬緒思慮起來,竟然有難以下手之感。
最後,他還是決定隻挑兩件事做,一是像皇帝表明忠心,二是全力應對已經到來的饑荒,一定不能讓自己的老巢陷入混亂,再出現流賊複起的局面。
李信破天荒親筆書寫了一封奏疏,雖然歪歪扭扭卻是情真意切,痛陳内心之憂慮,更駁斥了那些構陷自己叛國投敵的謠言,其中也還解釋了他攻略蒙古的意圖。并聲言,此戰過後漠南蒙古各部聯盟的首領便會進京朝觐。
回京的路已經通了,由于傳旨被滞留在軍中的高铿到了此時便決定返京,李信将那封平生第一次親自書寫的奏書托由他帶回京城去,轉呈皇帝朱由檢。
“李将軍,咱們就此别過,咱家不虛此行,一定會将各種實情一一禀明萬歲,絕對不會讓朝中的宵小得逞,您就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