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支伏兵顯然也對李信的三衛軍提高了警惕,在經曆了一次遭遇戰之後,便保持了高度的戒備。而對于李信而言,這都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三衛軍賴以維持戰鬥力的彈藥早就消耗一空,真刀真槍的肉搏卻又絕對不是這些自小就在刀口舔血的草原民族的對手。
所幸,令人安慰的是,這股拜音圖所設置的伏兵似乎并不知道三衛軍的彈藥早就耗盡,現在已經是一隻失去了爪牙的猛獸。他們并不急于進攻,意圖也十分明顯,就是要将李信的三衛軍拖在邊牆之外。
這也就意味着,如果三衛軍強行突破,必然會與這支規模甚大的伏兵展開激戰,即便成功進入邊牆之内,代價也是極爲慘重的。幾經權衡之下,李信艱難的做出了一個決定,三衛軍不再做出急于南下的姿态,而是于貓兒莊附近拉開架勢,讓對方以爲自己果然按照他們的意圖,被拖延住而難以繼續南下。
期間大小摩擦不斷,而李信若想南下一步,這支鬼魅一樣的伏兵則像惡魔随時都虎視眈眈。這種感覺實在是糟糕透頂,一切都在失控之中,李信與太原的聯系被切斷,他不能及時的了解邊牆内所發生的一切,派出去聯絡各處的斥候也遲遲沒有動靜。
更加讓李信憂心的是鎮虜衛城,他從俘獲的鞑子斥候口中得知此城居然仍在堅挺之中,恨不得當即便南下解圍,但是卻又苦于敵軍的糾纏威脅整個三衛軍隻能如此前一般,做出長期對峙的姿态。
不過這種憂慮很快就被取代了,就在一日前,李信沒等來來自邊牆内的使者,卻遇到了一支由遼東取道大同欲返回山西的商隊。而恰恰這支商隊中就有聯合商社中的眼線,并帶回了一則絕對稱之爲大爆炸的消息。
這反而讓李信進行了更爲深刻的反思,同時也對那個從未謀面的對手敬佩不已,原本以爲一切都盡在掌握,可到頭來才發現所有的一切都在此人的算計之中,而自己則一步步甚至是主動的走入了人家早就挖好的大坑裏。
“甚?清軍傾巢出動了?”
李信第一個找來商議的是在商社中具有舉足輕重地位的黃勝,他對此難以置信。
“據說奴酋已經不在沈陽宮中,各大貝勒也已經不再城中,再加上此前便有大軍調動,種種累加在一起來判斷,恐怕清軍的最終目标是甯錦防線!”
“這如何可能?甯錦防線被經營的鐵通一般,天時地利人和俱不再建奴一方,如此強行出擊可不是奴酋皇太極的作風!”
黃勝的判斷十分有道理,李信也跟着點頭,不過李信接下來的話則讓他久久緩不過神來。
“天時地利人和的局面已經改變,天平已經向滿清一方傾斜,據聞坐鎮山海關的孫閣老已經風疾不能視事,朝廷上派了楊嗣昌北上總督遼西軍務!”
整個遼西的防線全部出自孫承宗之手,各部的總兵以及遼西的大族不是孫的老部下,便是被孫收拾的服服帖帖爲其所用,這才有了天時地利人和的局面,關甯錦的防線在舉朝上下便看似鐵桶。但是,這一切的一切都與孫承宗一人息息相關,如果沒了這個掌舵人,這艘關甯錦防線的大船是否還能夠經受得住遼西惡劣的狂放巨浪,李信在這一點的判斷,與黃勝一樣,是持懷疑态度的。
不過,這也讓李信眼前豁然開朗起來,目光也不僅僅局限于大同府一地,同時他也看清了那位遠在千裏之外就能運籌帷幄的對手的真實意圖。
“楊嗣昌?據傳聞此人的才具似乎難以勝任經營關甯錦防線的重任!大明朝廷的危機不遠了!”
黃勝很顯然對這個楊嗣昌的印象不甚好,這主要是楊嗣昌與其他閣臣相比嫉妒厭惡商人,對晉商一直持敵視态度而多有打擊,但卻從未真正讓一幹人傷筋動骨,若不是有皇帝的恩寵恐怕早就被合謀搞下台了。這些背地裏勾當,黃勝當然不會說與李信知曉,但卻不妨礙他對楊嗣昌下評語。
“卻系不堪此任,爲今之計隻好提前啓動b計劃!”
聞聽此言,黃勝的眼中立即閃爍出了一陣興奮而又激動的目光。
“大将軍數月之前便制定的‘币計劃’簡直就是神來之筆,早就該啓動了,給鞑子們點顔色瞧瞧!”
李信卻心有憂慮,“之所以遲遲沒有啓動是因爲時機還不夠成熟,以當前時間整個計劃一旦開始付諸實施,必然會有大量的地下工作人員暴露,到時候咱們在遼東的情報網将損失慘重!這些人才都是我們三衛軍寶貴的不可再生财富,如此白白犧牲掉是萬萬不值的!”
黃勝對李信将密探比作财富的說法相當認同,商人看問題想事情的出發點與當時的讀書人就是不同,一切都以實際利益出發,從這種務實的角度來看,這些人的确是商社無比寶貴的财富,是不能輕易暴露犧牲的。這讓他甚爲得意,說明自己一直以來經營遼東情報網的工作,已經得到了李信的肯定,不,應該說是極高的贊譽。
但是,如果同樣的話落在田複珍等人的耳中,聽起來恐怕就是另一番滋味。會覺得李信功利之心過甚,全然是個隻顧牟利之徒!
“卑下今夜就動身趕赴遼東!”
李信沉吟了片刻,“不必親去,消息傳到了就可以!你留下來還有大用,這支商隊來的正當其時,他們表面上是滿清的運輸隊,拜音圖不會加以難爲,你正好混在其中,與之返回邊牆之内,将眼下草原上發生的事通知田複珍,讓他謹防圍困鎮虜衛城的滿清大軍,這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最終在意者,怕是整個三衛軍的根基!”
“謹遵大将軍令,不知田府尊若問及如何應對,卑下該如何回答?”
“太原府編練的一萬新軍是時候拉出來練練手了,外三關一線絕對不能讓他們突破,咱們三衛軍的絕大部分的工廠和農場都在太原府,一旦讓清軍縱兵而入,後果不堪設想。”
“卑下卻以爲,鞑子對大将軍本人更感興趣……”
看着黃勝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李信笑道:“如何?打算拿本帥來做誘敵的魚餌不成?”
……
圖爾格極爲郁悶,他沒想到一直十分堅挺的鎮虜衛竟然如此不堪一擊,那些拼死抵抗的明軍居然放棄了抵抗,而蒙古八旗由于被魯之藩壓抑的過久,竟也不顧他三令五申禁止克城的将令,一戰不到半個時辰就将這座已經殘破不已卻頑強抵抗至今的城堡給拿下了!
這可讓他如何向魯先生交待?魯先生臨行之前,曾再三的囑咐他切勿将鎮虜衛拿下,隻要留着這座城堡,就會在李信的心裏埋下一顆擾亂心神的種子,使得三衛軍随時處于一種莫名的危機之中。可一旦這顆種子消失了,使之恢複了理智,這一趟大同之旅他圖爾格也就真成了配角。
魯先生的話本來就已經相當有分量,況且又是多爾衮親自派來輔佐他的,又曾親筆書信殷殷囑托他一定要對這位先生言聽計從。圖爾格對魯之藩的态度在兩人的磨合中,也由懷疑鄙視,而變成深深的佩服。
更加要命的是,圖爾格對李信在高陽一戰之中的表現太過忌憚。先是在中軍大營生擒肅親王豪格,然後又在詭計突襲之下,擊殺副帥嶽托,最終使得去歲的打草谷計劃全盤失敗,害的多爾衮連親王的爵位都丢了。
而他圖爾格對自己的能力還是有這清醒的認知的,比多爾衮要差的遠,比嶽托也多有不如,和豪格比起來似乎也是半斤八兩,試問一旦讓李信猛虎歸山,還少了魯先生千叮萬囑的釘子……
左思右想了很久,圖爾格一拍大腿,突然便靈機一動有了主意。
“來呀!傳令下去……”
鎮虜衛城中校場,錢泰經曆了他一生之中最匪夷所思的一幕,最後集合在他身邊的衛所兵與糾察隊總數僅有五百餘人,又人人帶傷。随着鞑子沖鋒呼嘯之聲,他們已經做好了玉碎的打算,就此殉城。
錢泰甚至已經看清楚了沖在最前方鞑子的無關面貌,可就是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那些鞑子們卻不知何故居然就撤兵了,就像退潮一樣,如何湧進鎮虜衛這座殘破小城堡中,又如何退了出去。
整座城堡逐漸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錢泰等人就在這種死寂中一直等到了天黑,終于耐不住好奇心,派了探子出去四處查探,可得回的消息卻是太讓人難以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