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管家一溜小跑先一步迎了上來,卻遭到了張四知無聲的訓斥。
張四知狠狠瞪了他一眼,不管有什麽急破了頭的事也不能将人領到紫禁城外邊,難道還嫌自家不夠顯眼遭記恨嗎?那管家趕忙摸了一把額頭的熱汗冷汗,又趕忙跟上去,“老爺,老爺,出大事了,這幾位說是有火上房的大事!”
不說還好,說了當即就遭到了張四知的一通責罵。
“就是天塌了,也得照規矩來!”
張四知若不是瞧在老管家家生子的情份上,當時就有将他打出張家的念頭。
就這功夫,張四知已經來到了自家的轎夫跟前,幾個陌生人紛紛見禮,一身征塵之氣異于常人。
其中一位似乎是領頭模樣之人上前兩步,對着張四知耳語了幾句。
“甚麽?竟還有這等事?”
張四知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當即轎子也不坐了,直接讓管家将馬牽來,在家丁的幫扶下上了馬,直出東安門,然後沿着東西長街急急往南而去,其餘人亦是緊随其後。
誰都沒注意,紫禁城承天門外,有兩個人鬼鬼祟祟,竊竊私語。
“牛将軍,您這法子究竟成不成啊,開弓可就沒有回頭箭了,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實,實不相瞞,俺這腿,腿還軟的厲害呢!”
“咱們若是就這麽不明不白的走了,才正中他們下懷呢。俺雖然不知道那些人是誰,但是他們一定是沖着大将軍去的,救咱們就是在給大将軍挖坑,讓咱們兄弟跳進去,好給大将軍坐實了叛國投敵的罪名!”
“俺還是覺得牛将軍多慮了,朗朗乾坤白的還能說成黑的不成?若說咱們大将軍投了鞑子,還不如說母豬也能飛上天!”
“如何不能,你我的遭遇還用多說嗎?都說打狗還要看主人,他們這就是要對付大将軍啊!”
“那俺也覺得未必是朝中有大奸臣,洪部堂就是個明白官,對咱們還算以禮相待!”
“嗯,也是,若是洪部堂也像那呂惠中一樣包藏禍心,你我兄弟恐怕早就人頭落地了!”
兩個人正是牛蛋和史大佗,他們獲救之後商量了一圈,牛蛋覺得此事甚爲蹊跷,若是走了必然将陷大将軍于更加不利的境地,畢竟朝中是沒人能替大将軍說好話的,若是再被某些人趁機拿此事做文章落井下石,不是更加不妙了嗎?
所以,牛蛋當時就做出了一個極爲大膽的決定,兩個人進京投案,替大将軍辯解。
但是,在向誰投案上可難壞了兩個人,從順天府到刑部,再到錦衣衛挨着數了一圈,覺得哪個衙門都不可靠,都可能有大将軍的敵人。還是牛蛋膽子大,提議不如直接向皇帝老兒投案,江山都是皇帝老兒自家的,他總不能也跟着那些朝中奸臣們一起冤枉自家大将軍吧!
主意打定之後,兩個人好不容易混到了紫禁城承天門外,卻又猶豫了!紫禁城外乃是京師皇城重地,巡邏的禁軍每隔一段時間便過去一群,很快便有一隊巡邏的禁軍發了鬼鬼祟祟的兩個人。
“你們兩個,幹什麽的?”
眼見着禁軍越來越近,牛蛋一咬牙,“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他娘個球蛋的,死活拼一把了!兄弟,亮出來吧!”
史大佗聞言也跟着豁出去了,事到如今想打退堂鼓也來不及了,拼就拼了大不了卵蛋朝天!兩個人一甩手,将身上背着的包袱打開,每人一匹白布露了出來,雙手用力抓住使勁抖了開去……
張四知的馬隊剛拐上東長安街,便聞前面陣陣騷亂之聲,響鑼鳴金一派緊張氣氛,家丁們立即警覺的圍攏在自家老爺身旁。正好有一隊禁軍路過,張四知将其頭目喚來詢問發生了何事。
“有兩個鬼鬼祟祟的家夥在承天門外搗亂,說是爲誰鳴冤,要将皇上!跟閣老告個罪,小人還得急着過去!”
張四知聽說是有人鳴冤,頓時覺得是個好機會,說不定可以趁機撈上幾分名聲,便帶着家丁沿着東長安街往西去,誰知遠遠就看見兩匹白布被鋪在地上,上面還用鮮血塗抹這歪歪扭扭的大字。
張四知年老眼濁,看不清楚,便讓管家辨認。
“征西大将軍冤枉……”
等管家一字一頓的念出來以後,張四知心頭一陣狂跳,這時那幾個緊随氣候的陌生漢子也面有異色,來到他的面前,又耳語裏幾句……
“走,上前去看看,敢在皇城根下制造亂局,禁軍都是吃幹飯的嗎?還不趕快處置了!”
等張四知眼看過去之時,還是有人先他一步到了現場,竟是剛剛被皇帝起複的内閣大學士劉宇亮。
在張四知發現劉宇亮的同時,劉宇亮也發現了張四知。
“張相,有人向皇帝喊冤,此事必有隐情,不知張相有何高見,該如何處置?”
“皇城下鬧事,當先嚴懲,再問因由,否則張家李家有了冤情,都來皇城根下鬧,還成何體統了?”
劉宇亮一陣冷笑,指了指那兩匹塗抹着歪歪扭扭的字迹的白布。
“張相可看好了,這可不是什麽張家李家,是李征西的部下在替他喊冤呢!”
牛蛋和史大佗早就被禁軍控制起來,口中仍連不疊的嚷着,大将軍冤枉,大将軍沒有投敵的話語!
動靜被鬧大了,誰都不敢決斷,劉宇亮和張四知兩位閣臣也不用回家了,而是調轉方向重新返回紫禁城,去向皇帝彙報此事。
大明天子朱由檢聞言之後,登覺大出意料之外,李信的部下來替他喊冤,這事着實讓人感佩。
“可是那兩個被劫獄的?”
“禀聖上,事起倉促還須詳加審訊才有結論!接下來給如何處置,還請聖裁!”
張四知的想法是将審案的差事攬下來,誰知朱由檢卻在興奮的頭上,當即要求将兩個喊冤的低級武官帶來文華殿,他要親自聞訊!
皇帝已經有了主意,任誰都更改不了,張四知還想争辯幾句,朱由檢不耐煩的揮揮手,自己這個老師最近越來越不體察自己的心意。張四知無奈之下隻好退來回來,而劉宇亮則頗有深意的看了張四知的一眼。
片刻之後,在小宦官的引領下,牛蛋和史大佗被十數個禁軍團團押解之下由東安門進入皇城,然後又經東華門進入紫禁城。兩個人見過的最大的官也就是洪承疇,由于有了三衛軍的曆練還能從容應對,但是進了皇城開始,兩個人就徹底還原成了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盡管身加幾十斤重的腳铐鎖鏈,仍舊鎖不住他們東張西望獵奇而又忐忑的目光。
“牛将軍咱這不是做夢吧?皇帝要見咱們?俺的個老天爺,做夢也沒想過這輩子能見到皇帝,哎呀,就算死了也足了!”
别看史大佗和牛蛋在私下裏一口一個皇帝老兒,但是等皇帝真要見他們的時候,自小便被皇權所渲染的骨子便使他們充滿了敬畏之心。牛蛋縱然膽子大,這時腿肚子也有些發飄。
“史兄弟,一會見了皇帝,咱們隻爲大将軍喊冤!”
史大佗的心思早就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禁軍将牛蛋和史大佗按倒在文華殿大門之外,兩個人身上帶着幾十斤的鎖鏈費力而又笨拙的行三跪九叩大禮。
史大佗想偷眼去瞧瞧皇帝究竟長的何等模樣,卻奈何文華殿中光線昏暗,什麽都沒看清楚,心中一陣沮喪,這就算見着皇帝了嗎?他不知道,此時的朱由檢也看不清大門外的兩名帶鎖武官,便着小宦官将兩個人領進來!
這當即遭緻了劉宇亮和張四知的一齊反對,畢竟這兩個人動機不明,豈能讓皇帝親身犯險?
這時,牛蛋卻不管不顧的打呼起冤枉來,聲音傳到文華殿中,朱由檢聽的真切。當即也不顧重臣反對,竟直接起身下了丹墀,徑自往文華殿大門走去。
驚的劉宇亮和張四知想去攔,可從愣神中緩過來卻已經晚了,皇帝已經快步來到了兩人面前。朱由檢審視着面前這兩個滿身血污的黝黑漢子,脫口問道:“你們兩個姓甚名誰,爲誰喊冤?”
這回史大佗激動了,皇帝竟然親自向他們問話,激動之下,竟然語無倫次。還是牛蛋結結巴巴的将兩個問題完整的回答出來。
“回萬歲,俺,俺叫牛蛋,是征西前将軍的親兵營官……”然後又一指旁邊隻顧着激動的史大佗,“他叫史大佗,是鎮虜衛城糾察隊的隊官,俺們兩個是爲俺們大将軍喊冤,狗日的冤枉俺們大将軍投敵,存屬子虛烏有,俺懷疑誣陷大将軍叛國投敵的奸佞小人沒準是建奴派來的奸細……”
“放肆!聖駕當前,不得口出狂言!”
張四知訓斥牛蛋,牛蛋直視着他,眼中充滿了怒火,雖然不知道此人是誰,但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指着他鼻子罵道:
“就是你這老兒誣陷俺大将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