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铿和趙白生的意見是李信此時一定在東方,應該往東去,沿着山梁外的密林行走,一旦遇到情況還可以躲進大山裏,如此還可以保證一行十幾個人的安全。
但是,一直沉默不語的米琰卻有不同的看法,“不然,據傳聞大将軍在下水海與圪兒海之間,往東去不是南轅北轍嗎?咱們可先往西去,然後再折往北方!”
趙白生不解問道:“如是圪兒海,直接往北走不是更直截了當嗎?”
高铿愣了一下,然後所有所思的道:“好,往西再向北,盡可能的躲避開鞑子,都說大将軍與鞑子交戰,想來是越往西越安全的!”
趙白生恍然,這一番解釋果真鞭辟入裏。三個人達成一緻,便縱馬疾馳直往西而去,直奔到夜幕降臨……
夜幕降臨,經過一個白天的忐忑不安與精神上高度的集中,李信仍舊處于一種亢奮之中,這種亢奮不是因爲打了勝仗,也不是因爲危局解開了,恰恰相反,這一仗不但沒有勝利的希望,而且更加令他擔憂的是經過一日一夜的等待,本該到來的補給物資竟然遲遲沒有抵達。
派出去查探情況的遊騎沒有一個回來,到了現在李信已經有一種嚴重不妙的危機感,但是此刻已經被架到了火上,想要撤已經不可能,好在對方不知出于什麽目的并沒有于今日白天時發動攻擊,反而與部落聯軍和三衛軍陷入了一種對峙狀态。
三衛軍昨夜一戰擊退了對方的先鋒大軍,大戰之周彈藥告罄,火槍的彈藥耗盡便比燒火棍強不到哪裏去,失去了火槍方陣,整個古斯塔夫方陣,想僅僅憑借長槍方陣便能抵禦對方大軍的沖擊,有點癡人說夢的意思。
李信隻能寄希望于對方攝于三衛軍的火力優勢,盡可能久的延緩總攻決戰的時間。補給,補給,此時此刻的李信已經滿腦子都是補給,他從來沒有如此爲補給所焦慮過,等到盡子夜時分,派去下水海營地的探馬回來了。
鎮虜衛城下,清軍裏三層外三層将這座規模并不大的小城堡圍了個水洩不通,清軍白日間一連進行了三次強攻都被對方強大的火力所擊退,圖爾格對此痛罵不已,漢軍旗就是不如滿八旗的旗丁勇武善戰,攻打這樣一座小城,整整一天毫無進展不說,還死傷上千,簡直難以容忍。更主要的是對不住多爾衮貝勒對他的囑托。
“固山額真不必動怒,想當初高陽城,睿王殿下大軍不也束手無策嗎?在下最是了解明軍的這種守城之法,尤其是李信的守城之法!”
圖爾格沒好氣道:“知道又有甚用,還不是拿這樣一座小城毫無辦法?”
話到此處,圖爾格突然停住了,忽然眼睛一亮,語氣中又充滿了興奮之意。“先生,先生快說說,可有破解之法?貝勒遣了先生來,一定是大有用意。先生一定要想出個對策,咱們可不能輸給那拜因圖,否則,否則貝勒的一番苦心可就,可就……”
圖爾格的話沒有繼續說下去,他自然不希望多爾衮就此一蹶不振,這位多爾衮給他送來的先生,讓他胸中又燃起了希望之火。
圖爾格口中的先生正是投靠了多爾衮的魯之藩。
魯之藩曾經是李信的上司,更領導了高陽城的守城之戰,可以說整個大清國除了此人沒有第二個人能更了解李信,更能了解李信的火器守城之法。因爲隻有深入了解了對方守城之精要,才能對症下藥,一舉破城。
想通此理的圖爾格連連後悔,這一路上隻顧着讨厭魯之藩這個南蠻了,卻忽略了多爾衮的一番良苦用心,如果早早的能想通此理,恐怕現在已經在鎮虜衛城中舒舒服服的泡熱水澡了。
“明軍之中,三衛軍與其他邊軍大爲不同,幾乎是自成體系。表面上他們所依仗的是大規模的火器,其實上這隻是表面現象,實際上他們真正所依賴的是戰術,圍繞着火器所發明的戰術!隻有充分了解了他們的戰術精要之所在,才能對此制定策略,一一破解!”
“戰術?還請先生詳細解釋解釋,這個戰術究竟是什麽厲害武器?”
圖爾格雖然也會漢話,但是并不如多爾衮那般精通,很多詞彙并不能靈活理解,就拿魯之藩口中的戰術來說,他便理解成了厲害的武器之意。
魯之藩一笑:“固山額真不必着急,在下早就有了對策,隻要如此……”
圖爾格聽後一陣大笑,“還當有多難,不就是多伐木才,打造樓車嗎?這等就叫戰術?”但随即面色又沉了下來,“咱們東邊還有姓洪的蠻子,今日一戰,此人軍隊戰力不俗,是個強勁的對手,怕是我大清軍攻城的最大障礙!”
一想到攻城将受到掣肘,這讓圖爾格很是郁悶,剛剛因爲魯之藩的計策而興奮的情緒又低落了下去。
誰知魯之藩卻一陣冷笑:“固山額真盡管放手攻城,那洪承疇在我大清軍攻克鎮虜衛城之前,絕不會真正掣肘的!”
圖爾格愕然,“先生何出此言?”
魯之藩笑的有幾分凄慘,搖搖頭,“固山額真盡管放手攻城,在下以項上人頭擔保,洪承疇在鎮虜衛城破之前,絕不會放手決戰!”
“請先生明示!”圖爾格雖然資質有限,但卻勝在有自知之明,他知道多爾衮能夠派了這個南蠻來給他當參議,絕不是随意爲之。在以一己之力攻城受挫之後,立即便全面改變了對魯之藩的态度,并且他在盛京時就聽說了多爾衮對此人幾乎是言聽計從,于是在得到此人的主動獻計之後便收起了不屑鄙視的态度。
“固山額真可知明朝最大的敵人是誰嗎?”魯之藩沒有回答圖爾格的話,反而又提出了一個問題。
“還能有誰?自然是我大清!”圖爾格說出此話時倍感自豪。
魯之藩突然冷笑了起來,隻是這冷笑中似乎還夾雜了幾絲苦澀。“請恕在下直言,明朝最大的敵人并不是大清!”
圖爾格愣住了,緊接着便氣憤的質問:“先生這可是心懷舊主?”
“固山額真休要動怒,在下于明朝不過一九品芝麻小官,大清睿王殿下待在下則爲座上賓,孰輕孰重焉能分不清楚?但是,在下所言卻句句屬實!”
“量你也不敢!”圖爾格不滿的扔出一句話,卻又繼續猜道:“難道是明朝的張李叛逆?”
魯之藩又搖搖頭,然後一字一頓的說道:“大明朝最大的敵人既不是大清,也不是張李之徒,而是大明朝自己!”
圖爾格讓魯之藩的話逗笑了,由床榻上起身,抖了抖因爲久不過血有些發麻的雙腿。“先生莫要玩笑,明朝如何能成爲自己的敵人?說出去豈不是可笑?”
魯之藩卻沒有跟着笑,而是鄭而重之的看着圖爾格,“在下絕不是戲言,在大明朝無論多大的官想幹成一件事,其難度之大,遠非固山額真所想!”
“哦?究竟有多難?孫承宗僅僅是個緻仕的大學士,不還是擋住了貝勒的大軍?”多爾衮此時已經被皇太極貶了貝勒,圖爾格自然不敢僭越稱呼,反倒是魯之藩這等身份,爲了以示忠誠一直還稱呼其爲睿王。
魯之藩長歎一聲,然後緩緩道:“皇帝昏聩,無識人之明,又無用人之魄力,朝堂中任用奸佞庸人爲相,經略督師又多爲嫉賢妒能之輩,視國家公器爲晉身之工具而已。這還不算……”他似乎又寫難以啓齒,停頓了一下又繼續憤然道:“整個大明官場已經朽爛到了骨子裏,所有人心中裝着的都有自家前途,至于什麽朝廷,家國,不過是嘴上的一張遮羞之布而已!”
圖爾格就算再笨也聽明白了,魯之藩的意思是洪承疇出于某些個人目的,而不會放手阻止自己攻城,但他又疑惑了。
“姓洪的蠻子今日與大清軍交戰,來勢甚爲兇猛,不像是留了餘地的!”
“這就是此人奸狡之處,如此力戰而後退卻,正可向朝廷有個交代!”
“那,那城破之後,對他有什麽好處?”
“好處當然有了,隻要咱們破城,他當即便會傾盡全力,攻擊咱們,到時候擊敗我大清軍和克複三衛的功勞統統到手可謂是一箭三雕!”
圖爾格大驚,洪承疇的宣府軍戰力他在白日間已經充分領教,如果自己果然拼盡全力攻下這座城堡,到時候師老兵疲,想頂住對方全力一擊恐怕不易!
“如何?先生可有應對之策?”他突然又追問了一句:“第三雕在何處?”
魯之藩之說了兩個字:“李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