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白生口中如此歎息,心中卻想的是,此生不知如何在堂堂正正的返回太原,到了此時他已經有幾分後悔,将事情做的如此之決絕,很顯然三衛軍走的時候并沒有帶着他們,這便是一種明确的不能再明确的表态。而與之相對應的,當初他們被圍困在新平堡之時,三衛軍斷然回師救援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一時間,他胸中回蕩着失落與一種難言的滋味……
“此生一直狼狽若此,回去又有何益?文九兄振作起來,隻要你我促成洪部堂組建新軍,将來别說是回太原,就算承恩丹墀之下亦不是做夢!”
但是,呂惠中的話卻有讓趙白生陡然振奮了起來,既然沒有退路,那就勇往直前,殺出一片未來和功名!想通了此間關節的趙白生也不再空做感慨,而是立即抛下了所有的顧慮,去找米琰。米琰是組建新軍的關鍵人物,少了他新軍前途未蔔,這絕不是他所希望見到的。
米琰于他們亦在同一個院子中居住,不過米琰的回複卻讓他和呂惠中失望至極,其一口回絕了參與新軍組建的邀請,仍舊強調以往一直堅持的立場,絕不做這種改換門庭,賣身求主之事。
趙白生笑他迂腐,“人家三衛軍已經全身而退,咱們戰地服務隊早就成了他們的棄卒!”
米琰卻冷冷的回答他。
“若不自棄,人豈能棄之?”
任憑趙白生與戰地服務隊諸生反複勸說,米琰仍舊堅持己見,呂惠中一怒之下決定不用他參與也一定要将方案弄出來,此人也當真了得僅憑着由太原府到鎮虜衛一路上點滴的記憶,硬是将三衛軍較爲立體的描繪了一番,然後拟定除了一個他最爲滿意的方案。
誠然這份方案與真正的三衛軍體系大相徑庭,卻是呂惠中能力所及之極限了!
趙白生總覺得這份方案有哪些地方有不妥之處,卻總是說不明白。三衛軍的第一點特征便是武器的迥然不同,大明軍制式武器雁翎刀在軍中竟然成了輔助武器,火铳和長槍竟然各占一半成了軍卒們使用的主力武器。第二特征是他們沖鋒之時也不是喊着号子,擂着戰鼓一擁而上,一鼓作氣而擊潰敵人。而是,排列着數列橫隊随着鼓點和哨音的節奏緩慢前進,這在他們内部稱爲方陣。
呂惠中的方案亦是緊緊圍繞這這兩點展開的,但時不我待他已經沒有時間再耽擱,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将之呈遞了上去。很快,戰地服務隊便得到了總督洪承疇的嘉獎,身爲首倡之人的呂惠中更是被洪承疇親自接見。這一次接見便不是隻談虛處,而是直截了當的告訴呂惠中,新軍的計劃他已經批準,即日起擇選軍中優異士卒兩千人,正式進入組建階段。
……
鎮虜衛城,大軍排開,紅色方陣嚯嚯前進,所有火槍手舉起槍口朝向天空扣動扳機。數十門大炮依次點燃,隆隆之聲震徹大地。隻見一名身着三衛軍大紅色軍裝的将軍端坐馬上,面沉思水,目光中卻流露出了無比的欣慰與激動。
“三衛軍騎兵營營官陸九參見大将軍。”随即其身後森森鐵騎齊聲斷喝:“大将軍威武!三衛軍威武!”
“三衛軍擲彈兵營營官張石頭參見大将軍。”緊接着又是“大将軍威武!三衛軍威武!”之聲不絕于耳!
“三衛軍第一步戰營營官程銘九……”
……
“三衛軍第一炮兵營營官海森堡參見大将軍閣下!”
“三衛軍第二炮兵營營官孔有德……”
三衛軍中精華盡數集結于此,鎮虜衛是他發迹的起點,如今繞了好大的一個圈子,終于又繞回到起點之上。
“諸位受委屈了!”
“大将軍威武,我等就是死也要爬回三衛來,絕不做那姓洪的走狗!”
李信極爲動情的道:“是李信忽視了諸位,也是李信對朝廷内部的形勢嚴重估計不足,從今而後,咱們三衛軍再也不做縮頭烏龜,誰敢放暗箭,咱們就要加倍奉還,誰敢主動招惹咱們,咱們就讓他們後悔從娘胎裏生出來!”
“隻等大将軍一句話,帶着俺們打回宣府去,教訓教訓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紅總督黑總督!”
“對,打回宣府去,出一口鳥氣!”
“打回宣府,三衛軍威武!”
“大将軍威武!”
李信一揮手示意衆軍卒收聲。
“紅總督,黑總督早晚要教訓,咱們三衛軍此番卻有更大的一局棋要下,山西商戶财貨屢屢被邊牆外的蒙古鞑子劫掠,進入六月間已經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而這些商戶是在咱們總兵府交過稅費的,咱們既然收了人家的錢,就有義務保得他們出入平安。否則時間久了,就該有人罵咱們不講信用,收錢不辦事,讓人在背後戳脊梁骨的事兒,咱們三衛軍不能幹!”
“對!大将軍說的對,咱們三衛軍絕不能讓人在背後戳脊梁骨!”
蒙古鞑子搶掠山西商戶的财貨衆軍卒早有耳聞,據說還搶了幾十萬兩的白銀,卻沒想到與三衛軍有如此之大的瓜葛!
一時間城外大軍群情激奮,聲讨開戰之聲此起彼伏,三衛軍自打成軍以來未嘗一敗,早就打出了膽氣,流賊也好蒙古鞑子也罷,還沒有什麽能讓他們害怕的。是以在聽李信所言,有人在背後直戳三衛軍脊梁骨的時候,便本能的要維持三衛軍不容被質疑和侵犯的榮譽。
在這些樸實的軍漢心底裏,朝廷也好官府也罷,他們都沒有認同感和歸屬感,可對三衛軍這個團體卻有着特殊的情感,在聽說有人如此诋毀三衛軍之後,便群情激奮了。
按照李信的本意,大軍修整三日之後再出邊牆,可看眼下的氣勢軍心不但極爲可用,而且一個個精神飽滿,嗷嗷叫着當即便要殺出城去找蒙古鞑子算賬!李信卻忽然改變了注意,何不趁着群情激昂當即便出邊牆,掃蕩蒙古各部。
李信所言自然也不是危言聳聽,行商們得到的山西通行證,尤其是出口外往蒙古遼東而去的更是交了一筆特别費用,這部分費用便包含了保障平安一條。
這一條,亦曾在李信陣營的内部引發過一場争論,認爲這是自縛手腳,難道财貨被建奴搶了還要勞師遠征麽?三衛軍有這個實力麽?但李信還是力排衆議硬是加上了這一條。如今,的确也有許多商社私下裏抱怨于此,因此這一回出兵乃是名正言順堂堂正正。
明朝自天啓朝以後,對外用兵便日趨保守,總是守多于攻,這其中固然有六賊爲禍,内部空虛的原因,但終究還是被關外的鞑子打落了膽。各地的總督巡撫們,也都秉持着無過便是功的原則,甯可守住眼下的一城一地,也不願意冒險攻略變強之外。
如此一來,便等于将廣大邊牆外的蒙古各部拱手讓給了滿清,成爲了甘爲滿清所驅使的走狗!使得大明白白損失了邊牆之外屏蔽防禦滿清入寇的一支支力量。
正是基于此點認知,李信覺得有必要進行一次主動出擊,對邊牆外的蒙古各部做一次定向清理。早在太原起行之時他就已經制定好了作戰計劃,從張家口外的大青山往西一直到歸化城,往北則到喀爾喀蒙古以南這一片廣大區域,其間主要盤踞着四大蒙古部落,即烏珠穆沁部、土默特部、喀喇沁還有插漢部一部,這四部蒙古是此番出兵的主要目标。
其中,烏珠穆沁部和土默特部再上一次入寇宣府時損失慘重,烏珠穆沁部損失了上千丁壯落荒而逃,而土默特部幹脆就連人帶部落首領都被李信一網成擒。
土默特部的首領巴圖幾次三番出爾反爾,作爲懲罰,李信将其擒獲之後再沒有開釋,而是交給了陽和衛投入苦力營施加懲罰。據聞在巴圖被抓之後馬哈木的另一個兒子則趁機多去了巴圖的汗位,但畢竟宣府一戰順勢男丁太多,由此一蹶不振,實力比之盤踞于此地的插漢部殘部還有些不如。
如上所述,李信的主要目标鎖定在烏珠穆沁部和喀喇沁部身上。這兩部蒙古部落原本的放牧之地并不在李信所圈定的範圍之内。這其中很大一部分草場都是屬于黃金家族的插漢部,但是插漢部被滿清打的遠遁河西青海,雖然又被清廷重新冊封于此,但聲望實力卻早就一落千丈,與之相鄰土默特部趁機便蠶食了它的草場。
烏珠穆沁部與喀喇沁部則是爲了躲避去歲冬日的雪災不得已南下,又見到明朝邊牆處處漏洞,總想着撿些現成的便宜,便也盤踞于此不願意北返。
一旦将邊牆外這一廣大區域的蒙古部落重新降服,滿清與西蒙古之間的聯系江北切斷,它們在漠南乃至漠北的權威将受到嚴重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