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現在差的不是銀錢,數百兄弟你覺得多少錢能換回來?”
現在最要命的是阿克濟阿根本就不知道李鳳翔一把火引燃了火藥以後,城中究竟又發生了什麽。那夥馬賊不是已經燒殺搶掠了麽,如何又說什麽東西都沒有搶到。再說,宣府附近沒有任何一支敢于出戰的明軍,就算大同和京師方向有援兵,等得到消息,然後再整軍救援那也是兩三天以後的事了。
阿克濟阿突然又一轉念,這厮莫不是再诓騙自己?剛想再套套那壯漢的話,豈料帳外一陣慘叫之後,一個人竟直直的撞了進來,滿頭滿臉的血肉模糊。阿克濟阿看清楚那人面目之後,大驚失色。
“容,容肅?”
容肅是正紅旗章京與他一同來宣府策劃劫糧,隻是如何弄成了這般模樣,可讓阿克濟阿驚駭莫名的還在後面。容肅顯然也認出了阿克濟阿,嘴巴張了幾張卻隻發出了哼唧之聲,再看他口中一片血肉模糊,舌頭竟然沒了。
又一個壯漢緊接着跟了進來,一把将容肅按住,往外就拖。
整個過程不過是眨眨眼的功夫,但阿克濟阿卻真的害怕了,容肅的遭遇恐怕很快就會落在自己身上,再聯想到那壯漢手中燒紅的通條,他意識到容肅的舌頭怕是被硬生生給燙沒的。
到了此時此刻,阿克濟阿到希望對方給自己一個痛快的了斷,他想要求饒卻不願堕了愛新覺羅家的威風,但一想到如果不做些什麽,自己就将和容肅一樣,被燙去舌頭,臉上被烙上奴隸印記,然後在這些馬賊的奴役下,屈辱的苟延殘喘。
不,絕不能如此,愛新覺羅家的子孫絕不能給祖宗蒙羞。
那壯漢見阿克濟阿呆呆的出神,以爲他已經被吓傻了,笑道:“你别掙紮,我肯定輕點給你燙,哎?溫度好像掉下來了。”他又将已經逐漸由紅變黑的通條伸到了燃的正旺的碳盆之中。
阿克濟阿被他這一番話說的臉色都綠了,好像不掙紮就放了他一樣,這厮是不是腦子有病?
“嘿,别哭喪個臉,好歹也是給你特殊待遇了,其他人可都是在馬棚裏呢,給你個擋風遮雨的蒙古包,該感到榮幸才是……”
半晌之後,通條終于又燒的通紅,壯漢将之抽了出來,一步步走向阿克濟阿,口中喃喃有詞:“别動,别動,幾下就好……”
眼見着那帶着灼人溫度的通條就要按到臉上,他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用力掙去,竟然就拉斷了釘在鐵鏈上的釘子,整個人騰的彈了起來,卻也正巧,整個左臉結結實實的撞到了通紅的通條之上,嗞啦一聲,一股皮肉焦糊的味道和鑽心的疼痛交織在一起強烈的刺激着阿克濟阿的神經。
他顧不上疼痛,而是就勢将雙腕上的鐵鏈套在了那壯漢的脖子上,又以最快的速度繞道他身後,雙臂用力,幾乎使盡了吃奶的力氣,以鐵鏈勒絞着那壯漢的脖頸。
變故來的太突然,那壯漢顯然被阿克濟阿弄了個措手不及,胡亂的掙紮了一番之後才想起自己手中攥着一根燒紅了的通條,慌不擇路的使勁按在阿克濟阿身上,又是一陣焦糊味傳來……那壯漢一下又一下用燒紅了的通條使勁往阿克濟阿身上戳,每戳一下便是一陣鑽心的劇痛。但是阿克濟阿不能松手,否則他所面對的将是比通條燙烙更爲生不如死的報複。
不知過了多久,銅條從那壯漢的手中滑落,阿克濟阿能感覺到被自己死死壓住的人已經軟了下去,但他猶自不放心,又勒了一陣才将收松開,頓時癱軟在地,放松下來之後,痛感更加強烈了,臉上以及身上的燙傷火辣辣的折磨着他 。
人在虎穴,阿克濟阿哪裏還有精力估計身上的痛楚,逃出生天才是他迫在眉睫需要考慮的事情,與此同時,他也在暗暗發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今日陷他于絕境之人,早晚要百倍千倍的還給他們。
……
來自宣府的軍報讓朝廷上下大驚失色,宣府被鞑子内外夾攻,總監李鳳翔亦兇多吉少。如何鞑子月前才蹂躏了一次宣府,如何現在又來了一次?當宣府是他自家後院嗎?皇帝并沒有像以往那般歇斯底裏,但從他那張陰郁的臉上,誰都能讀出皇帝内心的憤怒。
朝臣們都十分識趣,主動提出了解決辦法,那就是讓洪承疇複任宣大總督,所有的大臣對于這個提議都不再多做聒噪,就連此前極力反對的張四知都陷入了沉默。就此,洪承疇的複出已經不可逆轉。
僅僅一日之隔,就在群臣商讨如何出兵救援之時,宣府的軍報又到了。
所有人都被驚呆了,直覺此事太過匪夷所思,這一回比之前的軍報則要詳細了許多,鞑子混入城中與夜半發難,内外夾擊之下宣府城破,總監李鳳翔在最後時刻以火藥引燃城中數十萬石糧食,準備以身殉城,幸得天佑而不死,卻身受重傷至今未醒。
山西鎮總兵官麾下營官張石頭、陸九于張家口遭遇數萬蒙古鞑兵,大戰之後将其全殲,一戰斬首一萬五千三百餘級。宣府的危機竟然解除了!
對于這封和李信有着千絲萬縷關系的軍報,很快便有大臣跳出來攻擊其中的疑點,最可疑的地方就是斬首數目,懷疑他們殺良冒功,竟然喪心病狂的弄出斬首一萬五千餘級的驚天大功來。這是在挑戰朝中各位大臣最基本的甄别能力嗎?
當然,大臣們内心深處還有一個隐憂,那就是不管這些斬首的首級真僞,一萬餘首級,就算攤開了在三衛軍那幾千人身上,這得封出去多少官,發下去多少賞銀?
一萬五千多的蒙古鞑子,别說是交戰斬首,就是站着讓你砍都得砍到手軟刀卷刃,謊報軍情,冒功一事在崇祯年間已經屢見不鮮,見怪不怪了,但是冒功也得有個譜吧,似這等喪心病狂彌天大謊,還真當朝中的明公們都是瞎子不成?
上至内閣大學士,下至六品七品的小禦史,都揪住這一點不放,往死裏彈劾李信,彈劾他麾下的将領。隻是,大明天子朱由檢的心思卻都不再這上面,他心疼那幾十萬石糧食,這可以供多少百姓吃多少天,就如此一把火給燒沒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應該贊揚李鳳翔視死如歸,以身殉城的大無畏精神,還是治他喪師失地,燒毀軍糧的大罪。
人都已經不知死活,現在追究又有何用?
對于殺良冒功一案,朱由檢知道自己這些軍将的德行,本就已經信了幾分,尤其是在聽說這次軍事行動并不是李信主導的以後,更是由心裏認定了,這萬餘蒙古鞑子首級裏肯定要作假的。
朝廷剛剛經曆大難,朱由檢的心情很不好,這種頂風往他眼睛裏揉沙子的行爲,便顯的不可容忍了,尤其是朝中大臣紛紛上書彈劾,他便就坡下驢,下旨讓有司調查此事,如果真發現殺良冒功行爲,所有涉案人等一個不留,全部嚴懲。
皇帝的旨意已經傳達,大臣們便如獲至寶,這回終于逮到了可以收拾那丘八的由頭。殺良冒功的事,不用猜都知道是闆上釘釘的事,隻待查清事實真相,砍掉李信的左膀右臂,大功便先成了一半。
這些人裏尤其以黨附在張四知身邊的一幫人爲最,折騰的最爲歡暢。
就在大臣們商量着派誰去宣府驗收首級的時候,又有一個驚人的消息傳進了京師,山西鎮總兵官李信麾下擲彈兵營在營官張石頭的率領下,押運着萬餘蒙古鞑子首級親自上京了!
這頓時使得京師朝廷上下一片嘩然,見過殺良冒功的,卻沒見過如此殺良冒功者。
當朝廷派出的點驗首級的大臣抵達京西城外時,擲彈兵營的軍卒們,将上百輛大車停成了一排排的,等着他們來驗收。
朝廷的争議張石頭和陸九第一時間便知道了,他們很快便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如果等點驗大臣來宣府,山高皇帝遠,他們說黑就是黑,說白就是白。最好的辦法就是将這些首級運往京師去,光天化日之下,看誰敢歪曲事實,指鹿爲馬!
幾位大臣在點驗了十幾輛大車上千首級之後,面色越來越凝重,他們在這方面都極有經驗,通過發飾膚色牙齒等标志性的部位來判斷,所驗過的首級竟然無一爲假。
但如今已經勢成騎虎,不驗下去肯定不行,隻好硬着頭皮一輛大車挨着一輛大車的看,越看下去大臣們越是膽戰心驚,他們震驚于這個事實,震驚于三衛軍堪稱恐怖的戰鬥力!
萬餘首級全部爲真的點驗結果很快就被送到了紫禁城中朱由檢的案頭,又很快傳遍了内閣,傳遍了滿朝文武……
所有人竟然集體失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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