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複珍卻插嘴道:“陸九的案子是張閣老審的,又是本府代替官府提起訴訟,你一個輔審官,又沒直接參與審訊,他報複你何來?”
“這……”
其實田複珍有一如此說也是專爲擠兌呂四臻一下,他北地裏做的勾當,就算不說又誰人不知了?呂四臻老臉一紅,安靜了不少,卻不敢将自己曾做的那些龌龊事挑明了,畢竟還要仰人鼻息,讓田複珍搶白一頓,倒比李信好言撫慰效果要好的多。
李信看在眼裏卻憋着笑意,打着圓場。
“鎮虜衛來的戰報也是語焉不詳,又沒确實了令郎受難,呂大人凡事要好處想,你且回去等候消息,有了準信保準第一個通知你!”
呂四臻雖然在官場上縱橫捭阖,鮮有吃虧,但對厮殺戰陣卻無能爲力,想走卻又惦記着兒子。李信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又勸道:“我現在就修書一封,讓錢泰組織人去搜救所有戰地服務隊隊員!”
呂四臻也明白,李信能給他的,大概也就是這個保證,惟望他真的派人去搜救。告了聲罪便轉身離去,至于陸九公報私仇一事卻絕口不提。
“呂四臻的弱點太明顯了,真不清楚他是如何在險惡的官場混到今時今日的!”田複珍半是自言自語,半是疑問。
“這還不簡單,當初他的兒子還小,翅膀還沒硬,還沒本事坑爹!”
“呵,坑字用的好,大将軍最近妙語連珠!”
李信汗顔,一順嘴又蹦出個當世沒有的詞來,“田府尊取笑!”接着話鋒一轉,“看看這封情報!”将案上一封信箋遞給了田複珍。
“怪哉,怪哉!”田複珍一抖從李信手上接過來的信箋,“情報可屬實?”
“顧十四親自前去,當不會錯!最近範永鬥的大兒子和宣府總監李鳳翔打的火熱,可不是甚好兆頭。”
田複珍卻道:“李鳳祥其人田某還是聽說過的,爲人還算忠厚,做事也能恪盡職守!”
“怕就怕在忠厚二字上,如果他似咱們那位高監軍還真沒有甚擔心的。”李信一連的憂慮之色。
“興許是大将軍想多了,李鳳翔能在人際複雜的司禮監做秉筆太監,未必就是易與之輩。”
李信長舒一口氣,站起身來,在屋子裏走了一圈,又轉回來。
“還說糧食的事,他們高價收來,爲何不直接運出邊牆,偏偏又先囤在宣府?”
田複珍對此亦是疑慮重重,“難道他們要用到手的糧食收買李鳳翔?以換取在宣府數衛邊牆間通行無阻?可五萬石糧食也不是小數目……”
“亦有此可能,常言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範永鬥舍得出這個錢!出了這個錢,他還能十倍百倍的在建奴和大明身上賺回來!”
“咱們也當準備一些相應的對策,不能幹瞪眼呀!”
李信點頭,表示贊同田複珍的提議,“當務之急是先讓陸九盡快與蒙古軍中咱們的人建立聯系,好盡快查清楚那二十萬兩白銀的下落。二十萬兩白銀不是小數,想必也運不遠,銀子若是能搶回來,能解咱們的燃眉之急啊!”
“大将軍不是懷疑那人或已投了鞑子嗎?”
李信歎道:“也是沒辦法的事,前方的真真假假咱們離得遠,具體細節恐難掌握,讓陸九和顧十四判斷吧,也隻能先從此人身上打開缺口!”
大明京師紫禁城文華殿,張四知言之鑿鑿,語言犀利,平素裏他如此咄咄逼人的架勢倒是極少見的。
“聖上,事情已經查明,各家商戶之所以高價收購糧食是爲了供應宣府軍糧,以求庇護商道平安,如今又有宣府軍務總監李鳳翔的軍報作證,足以佐證此前的謠言都是别有用心的。”
他指的自然是謠言幕後之首的李信,朱由檢如今一聽到有人狀告彈劾李信便感到厭煩,就連他的老師說這件事也不例外,于是擺擺手道:“沒憑沒據,又沒甚惡果的事,還說來作甚?徒惹人不安,此事休要再提。再者,商人有此拳拳之意實屬難得,可以按照舊例嘉獎一番!”
眼見張四知有些獨木難支,戶部尚書李侍問又跳了出來,“臣亦有本啓奏!”
朱由檢看見是他跳出來更加不耐煩,不用猜都知道,他一副公雞鬥架的勢頭準是針對李信。果不其然,“臣得到下邊人彙報,李信從北直隸、山東等地大肆收購玉麥種糧,形迹可疑!”
李侍問拿玉麥來說事,在崇祯年間也是成立的,從萬曆早年間開始玉麥一直都是宮廷特供,因此才叫禦麥,其後叫來叫去,又叫成了玉麥。等到天啓朝的時候,玉麥便已經在黃河以北大規模種植,民間富戶也逐漸開始食用。李信一介武臣,大肆收購這種還有幾分敏感的物什,其内心用意,是值得人深究的。
果然,朱由檢聞言之後便不甚急躁了,甚至還讓李侍問細細道來。但是李侍問知道的隻是一知半解,詳細情況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朱由檢猛然想起,高時明的密報中的确提過幾句李信收糧種,開荒屯田一事,雖然沒說是何種糧食,想來就是李侍問所言的玉麥了。如此反而讓他放心下來,天不降雨,收購些糧食來以備不時之需,也無可厚非,這些個老家夥們,爲了打擊李信,也不惜小題大做。
“朕知道了,玉麥一事此後也休要再提!”
重臣們連連勸告,說此事敏感不可大意,朱由檢實在被煩的不行了,才同意妥協一步,“既然衆卿執意,那朕便遣人去詢問一番,如果有合理的解釋與理由,諸位此後也休要再提了!”
朱由檢本想派個太監去敷衍一下就得了,誰知張四知卻進一步提出來,此事非同小可,還須派外臣去,并當即提了一個人選,那就是都察院左副都禦史李曰輔。
其後,重臣們又紛紛附議,朱由檢被煩的不行,便草草同意,将幾位重臣都“轟”了出去,整個大殿頓時安靜下來。
……
邊牆之外塞北之地,陸九的騎兵率先過了哈流土河,于東岸便等待第二梯隊的張石頭擲彈兵營。今年果真是大旱之年,不但山西,就連塞外都滴雨未下,哈流土河如今隻剩下了涓涓的小流,成人跨兩步就可過河。
陸九手搭涼棚,仰頭看了看頭頂毒辣的太陽,若是在如此持續下去,眼前涓涓小流都得幹的一滴水都不剩,草原上亦要爆發旱災,可以想見将有成群的牛羊牲畜因爲失去了水源而渴死。
所有騎兵雖然下馬休息,卻都緊挨戰馬,随時保持着最高警惕,因爲土默特部的營地就駐紮在距離此地不過幾十裏的哈流土河下遊,昂混鬧兒海。
李信在宣府鎮一戰中雖然俘虜過土默特部的巴圖汗,但後來考慮到他還有個強悍的叔父虎視眈眈,讓其掌權還不如稍顯軟弱的巴圖。因此,李信在權衡一番之後還是将之放了,盡管巴圖在臨走之時拍着胸脯指天指地的發誓,永遠忠誠于他的主人李信,可誰都沒将這個言而無信之人的話當一回事。
陸九此來的目的不是沖着土默特部來的,便不願去招惹他們。此前已經派人與蒙古軍中的自己人幾次溝通,對方明确告訴他已經獲知銀款的下落,而且就在近幾日功即将轉移,又約定好在哈流土河邊見面,但時間已經過了約定的時刻,人卻還遲遲沒有出現。
很快,張石頭帶着他的擲彈兵營先趕來了,張石頭一見面便急急拉着陸九說有大事商議。
“甚事神神秘秘,還不能當衆說?”
“大事不好,兄弟剛遇上新平堡拍出來求援的人,咱們剛離開新平堡,蒙古人後腳就大軍壓境,你我兄弟得回師去救新平堡,戰地服務隊的幾十人,還有咱們的輔兵也在新平堡,若是走晚幾步就怕來不及了!”
張石頭說了半天,卻見陸九無動于衷,便道:“陸兄弟緣何還不準備動身?”
良久之後,陸九才緩緩道:“新平堡救與不救恐怕都來不及了,而二十萬兩白銀卻近在咫尺,兄弟剛收到消息,也就這幾日便要轉移,錯過了這個機會,又上何處尋去?弄不好左右都是空走一回!”
張石頭卻不以爲然,“銀子運走了可以再尋了去搶,若人沒了,上哪裏去還能尋回來?連戰地服務隊在内,那可是數百條咱們三衛軍的兄弟!”
兩個人因爲是否回師吵了個面紅耳赤,張石頭執意要回去救援新平堡,認爲隻要有一絲希望就不能放棄。而陸九卻恰恰相反,他則認爲,應首先完成劫回銀款的任務爲先。
争執不下,兩個人終于分道揚镳,張石頭帶着擲彈兵營連夜返回新平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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