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又發脾氣了,咱們可得快着點把郡主找着,萬一……”
“呸呸呸,哪有甚萬一,喪氣嘴!”
兩個宮女,你一言我一語,顯然是來尋郡主朱徽妤的,隻是他們尋起人來也心不在焉,竟沒發現桃林中假山石後還藏着個人呢,喊了一陣見沒有反映便想離去。
卻聽其中一個宮女歎道:“哎,咱們郡主也是,偏偏看上那丘八,不知道哪裏好了。”
“噓!你小聲點,可别被人聽見……”随即這個聲音又刻意的壓低了道:“你沒聽說麽,咱們王爺爲了攆走那丘八,特意使了人去收買陪審,要置那個殺妻的張石頭于死地呢!”
“都是外間傳的,還做的了數?”
“如何不能?那丘八倒黴走了,與郡主的婚事就得告吹,自然遂了王爺的願!”
“可不行亂說,讓人聽了去…..”
“此處又沒人……”
随着聲音漸漸消失,綠裙少女知道兩個宮女走遠了,可之前輕蹙的眉頭卻已經擰成了疙瘩,胸口也有些急促的起伏着,跺了兩下腳,亦匆匆離開桃林。
朱徽妤終于在王府西華門内尋到了正在大發雷霆的晉王,晉王見愛女還在王府之中,一顆緊緊懸着的心算是着落了下來,上次偷跑出去看那丘八打仗,這才落得名節盡失,幸好郡主兵不甚在意,否則……
豈料,朱徽妤一張口便是質問,質問晉王爲何收買陪審,陷害李信。晉王的臉色當即便落了下來,外界如何傳他并不甚在意,也在意不來,可自己的愛女竟然也如此認爲,怎能不讓他傷心,嘴巴張合了半晌隻重重的斥了一句:
“胡鬧!”
晉王剛剛得知,蒙古鞑子犯邊,李信糾合太原府出了個所謂取保待審的名目,竟然讓張石頭和陸九出獄,兵準備帶兵北上打仗了,而此舉更是遭到城中富紳的集體抗議,要求嚴懲兇手。甚幸張方嚴不糊塗,斷然拒絕了這個要求。李信爲此焦頭爛額,但看來似乎并沒有讓步的打算。一想到此,再加上愛女的不理解,心情更加煩悶。
被父王斥責的朱徽妤美目含淚,竟委屈的留下淚來,她對李信搞出陪審的法子是由衷欽佩的,個中好處亦是看的明白。隻可惜被自己的爹爹壞了好事,這還不算,其目的竟是爲了拆散他們。盡管朱徽妤從晉王的百般遮掩中還是知道了李信退回禮物的事,但她并不怪他,反而更加的想念,這些被關在王府中的日日夜夜,沒有一刻不在思念着他。
但朱徽妤卻是甘願等下去,有皇帝的指婚,她早晚都是李信的人。可沒想到,父王竟是存了棒打鴛鴦的心思,連日來的委屈再也抑制不住,化成了兩行清淚。
心中呐喊,這個王府她一刻都不願多待了。
呂四臻又來了,李信憎惡身爲官僚的他,又同情身爲人父的另一個他。在此人身上,李信看到了即便再陰險卑鄙的人也有舐犢情深的一面,他爲了自己的兒子竟然不惜犧牲一直以來出賣良心和靈魂所追求的前程。想來這貨也是聽說了蒙古鞑子再度肆虐北邊的事。
而在呂四臻的軟磨硬泡下,李信給呂四臻劃下一條道來,“諸位陪審涉嫌舞弊誣告,本是沒有通融的可能,不過現在恰逢鞑子犯邊,朝廷正式用人之際,折衷的法子也不是沒有……”
聽李信的話語較之上次有所松動,呂四臻雙目放光,“李将軍盡管吩咐,四臻定當竭力而爲。”
“可以讓他們組一個戰地服務隊,随軍出征,也算是爲朝廷爲百姓做點事,一旦立功自然便可商議折罪。隻可惜,城中富紳反對目前僅有的騎兵營官帶兵出戰……”
呂四臻喜出望外,李信的意思自然心領神會,“大将軍放心,一切抱在四臻身上,保準他們一個都不來添亂。”
李信打着哈哈,“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如此便等呂大人好消息了!”
有了李信的親口承諾,雖然這法子也不盡如人意,但好歹比反坐那誣陷之罪要好上百倍千倍,是以幹起活來也一場賣力。開始遊說城中各個身涉其中的富紳。
其實李信的這個法子是做了妥協的,本質上應該皆大歡喜,凡是腦袋沒問題的人沒有理由不答應。果然,呂四臻的遊說工作進行的出奇順利,不過這卻引起了一個人的不滿,他就是都察院右佥都禦史劉令譽。
劉令譽此番是帶着任務來的,計劃中是要與呂四臻兩個人左右配合将李信逼走太原,可這呂四臻顯然不像張相書信中交代的那樣實誠可靠,現在倒反像李信一夥,正賣力的替他遊說城中富紳呢。更讓劉令譽怒不可遏的是,呂四臻竟然幾次三番都以各種借口對他避而不見。
他于太原此地,人生地不熟,又沒有任何人脈可以利用,便似落入了沼澤地一般,恐有一身力氣竟無論如何都使不出來。不過,他似有病亂投醫一般,就想到了晉王,太原城中都傳的沸沸揚揚,晉王要将李信趕出太原,連那些陪審都是他暗中使人所收買。
晉王收買陪審一說,過于匪夷所思,但晉王與李信之間有矛盾卻是不容置疑,劉令譽決定利用這一點,打算借晉王的力來遏制李信。誰曾想,竟然又在晉王府吃了一個閉門羹,人家晉王連面都不讓他見。
灰溜溜的劉令譽抓耳撓腮,卻一籌莫展。
與此同時,呂四臻将李信交代下來的事辦的出奇的漂亮,城中富紳們不但當即同意,而且還在呂四臻的鼓動下,寫下了萬言書,替張石頭和陸九求情。
所謂求情當然不是免罪,而是順着李信提出來的那個取保待審的台階,請求張方嚴讓他們待罪立功。
在萬言書面前,看着數丈長的錦帛上數不清的紅手印和人名,張方嚴再矜持不住,他的内心在翻江倒海,一任地方父母若是能得民衆萬言書,那便是天大的榮耀,可眼前這萬言書偏偏又是那些武人的。
對于呂四臻在背後搞的活動,張方嚴不是不知道,可這錦帛上的簽名可遠不止那十幾家人,這就說明了三衛軍還是有一定民心的。有了民心所向,張方嚴便十分痛快的答應了這個要求,同時又向提刑按察使司請求,不再擔任那個臨時的主審官之職。
但呂四臻卻清楚,他不能做主,最後還是交給李信來決定吧,誰讓自己有軟肋卡在人家手裏。萬言書搞出來,讓李信都甚感意外,看來呂四臻還是搞活動策劃的一把好手,如果其心也正,那将是不可多得的助力啊。
不過對張方嚴請辭一事,李信卻另有看法。
張方嚴爲人方正,又素有威望,如果放棄此人不用豈不可惜?讓他來維持太原城已經崩毀的法紀再合适不過,但卻要有個合适的名目。
呂四臻見李信盯着萬言書發愣,便問道:“大将軍可還有甚難解之事?”
李信則緩緩道:“再搞一次萬言書!”
“再來一次?”
呂四臻瞠目結舌,李信這是要鬧哪樣?
“對,再來一次,挽留張方嚴,不過這回得換個名目,就推舉他當這太原城中條例委員會的委員長吧。”
條例委員會?委員長?
這些新名詞讓呂四臻一陣模糊,李信總能弄出一些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新東西來。其實之所以叫條例委員會,還不如叫立法委員會,但一旦有了法字必然會讓朝廷所不容,而條例二字則沒有忌諱。
在李信的耐心解釋下,呂四臻明白了條例委員會,和委員長究竟爲何物。他也覺得由張方嚴來管這一攤子事,再合适不過,此人方正不啊,嫉惡如仇,真真是不二人選。且張方嚴畢竟是緻仕大學士,地方上沒有權力給他授官,也授不起。而以民間推舉他擔任類似鄉老這種職能的名頭,則不會有任何問題。
見到萬言書後,張方嚴一雙幹涸的老眼都不禁濕潤了,幸福來的太突然,讓他有幾分猝不及防,百姓們有所情,他自然責無旁貸。
幾件事情都進行的出奇的順利和迅速,定下出兵的日子,不過三日功夫,城中便舉行了一場盛大的出兵儀式,陸九張石頭俱是一身戎裝,而戰地服務隊亦是光彩照人,如英雄出征一般。
隻有李信卻仍舊意興索然,這次搞陪審雖然是因意外而起,卻也證明了陪審制度與明朝國情的不符之處,最終李信在現實面前還是選擇了妥協和幕後交易,然後得到一個目前來看皆大歡喜的結果。
此番試水失敗,似乎正應了“橘生淮南則爲橘,橘生淮北則爲枳”,而這些制度究竟是橘是枳,李信似乎也并不因爲一次的失敗而徹底喪失了信心,他們要走的路還很長,很遠。
忽然,卻有親兵急吼吼來報信,俯在他身前一陣耳語。
李信聽後勃然變色。
“甚?郡主離家出走了?來了總兵府?”
本書首發來自小說網,第一時間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