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那陰沉臉的蒙古貴族将陰鸷的目光掃向了輔兵們,朱徽妤被吓的趕緊閉上眼睛,剛才那一幕河邊斬首将她吓壞了,自從出生到現在,她第一次看到上百條人命可以如此輕易的就被了結掉。
蒙古貴族叽裏咕噜用蒙古話在向麾下鞑兵下着命令,田複珍聽不懂,朱徽妤也聽不懂隻能徒然的看着蒙古人接下來的反映。但輔兵中有很多三衛本地人,而三衛又緊鄰邊牆,漢蒙互市時亦常往來于邊牆内外,是以很多人都通曉蒙語。
這蒙古貴族的命令讓這些通曉蒙語的人徹底絕望了,他下的命令竟是将所有人如那些漢奴一般,全部就地處決。人在臨戰之時很容易慨然赴死,但處在恐懼與壓抑不斷膨脹的囚徒位置之時,這種慨然便會被一點一點的被磨光,最終所有的氣節意氣都被對死亡的畏懼所打敗。
三衛軍的輔兵們雖然在戰鬥素質上要高于普通的明軍,可畢竟都是人,這種情況幾乎也是不可避免。很快,便有人竭斯底裏的哀嚎和怒吼起來,但這反而招緻了蒙古人優先朝他們舉起了馬刀,随着皮肉被割裂,鮮血噴濺湧出,一顆顆大好頭顱打着旋跌落在河灘之上。
這種因爲對死亡的恐懼而産生的絕望情緒,瞬間便使整個輔兵隊伍的精神到達了瀕臨崩潰的邊緣,朱徽妤躲在田複珍身後輕輕啜泣,她不是怕死,隻是想到了遠在太原成的父王,她死以後,一定會很傷心罷!但她更難過的是,自己的生命難道真要就此結束了嗎?她的大英雄爲什麽還不來……
田複珍眼中噙着淚水,今日求仁得仁,隻可惜了,到最後也沒能護着郡主周全。
除此之外很有一部分人拼命用蒙古話請求劊子手們饒他一命,但他們得到的除了辱罵和口水,還有鞑子們深深的不屑。很快又有人賭咒發誓,饒他一命他便會吐露一件足以打動他們的大事。
偏偏那表情陰冷的蒙古便聽信了他所言,令人将其帶将過去。祈求饒命的輔兵如蒙大赦一般,匍匐在那蒙古貴族腳下,磕頭如搗蒜。
蒙古貴族本名多爾濟,是烏珠穆沁部塞旺汗王的長子,老汗王身體日漸衰老,而他正向一匹雄健的蒼狼,在部落裏,台吉們對他的話唯唯諾諾,這回入寇他并沒有按照塞旺汗王的計劃隻搶掠宣府鎮以及周邊衛所,他在破關之後,很快便奔居庸關方向而去,但過了懷來卻發現明軍關牆之嚴固非眼前這些人馬所能撼動,這才改變策略,往南掃蕩而去。
這支輔兵隻是他們摟草打兔子順帶殲滅的野味加餐,爲了不使浩蕩的俘虜隊伍拖累他搶掠的步伐,這才派了人就近監視,等返回塞外時在将這些人押出去充作奴隸。
誰曾想,漢奴們竟然與之勾結謀害看守逃命,這就激起了多爾濟的殺心,既然這群人桀骜不馴,帶着也是累贅,不如全部就地殺死。
多爾濟連正眼都沒瞧一下匍匐在自己腳下的漢人,在他腳下丢掉性命的懦夫簡直數不勝數,這種人根本不值得擡眼一瞧,他隻想知道此人嘴裏究竟有什麽消息可以換一條性命。
那輔兵很自覺,馬上便擡起了頭顱,用僅有兩個人才能聽清的音量說道:“俺們這群輔兵之中,有明朝親王的郡主……”
多爾濟感覺自己的智慧受到了侮辱,編造謊言也要編一個多少能說得通的理由吧,他一腳狠狠踹在那輔兵臉上。
“卑劣的懦夫與騙子!”
那輔兵冷不防的被踹了一腳,臉疼的鑽心,卻忍住疼痛繼續堅持着。
“小人所言句句屬實……”
然後回手一指身後,“就是她,那個女扮男裝的就是,他們平時小聲嘀咕,俺,俺都聽到了……”
輔兵一再堅持,多爾濟目光一閃,明朝郡主?這幾個字對她而言太具誘惑力了,甚至讓他難以抵擋。讓這匹餓狼難以自制的不是女人,而是有明朝郡主身份的女人。
多爾濟雖然已經隐隐然是烏珠穆沁部的繼承人,但内部仍舊有諸多反對他的族人兄弟,如果能娶了身份尊貴的明朝郡主,那麽他在部族中的地位将有着得天獨厚的優勢。
雖然,蒙古諸部此時都已經臣服滿清,但他們畢竟崛起日短,在蒙古人骨子裏的印象他們還是那些林木間的野人,而南朝的明人貴族才是身份尊貴的。
可以想象,娶一個明朝郡主,他将開創二百餘年來未有之先河,這如何能不讓他怦然心動!
多爾濟終于說話了,“去把郡主指出來,如有半字不實,五馬分屍……”
輔兵自然千分萬分的肯定,引着多爾濟便往田複珍和朱徽妤的位置過來。見兩人一前一後,目标明确,田複珍勃然變色,心道壞了,郡主女扮男裝混在軍中的消息還是洩漏了,更壞的是,居然就有奸人将這個消息出賣給了蒙古鞑子……
“就是她!”
多爾濟上下掃視着朱徽妤,不合體的大紅軍裝下隐約可顯出玲珑嬌小的身軀,特意抹在臉上的灰泥更是掩飾不住白皙的臉蛋,一雙清澈的眼睛透出的驕傲與矜持,更不是尋常百姓家女子所能擁有的。他幾乎就在瞬間相信了那漢人俘虜所言,雖然說這話的漢人是個懦夫,但眼前的女人眸子裏卻充斥着厭惡與敵視。
“敢問郡主名字?”
他用磕磕巴巴的漢話問了出來,包括朱徽妤在内,了解内情的人都明白,她被出賣了。
“呸!你這賊子,休要胡說,這哪裏有什麽郡主,她,她是田某……的女兒……”
田複珍還想替朱徽妤掩飾,豈料朱徽妤卻攔住他。
“田大人不必,太祖子孫豈有在鞑子面前遮遮掩掩的道理,我就是晉王之女,皇帝欽賜新樂郡主!”
田複珍心頭愈發沉重,他明白,郡主既然敢于亮明身份當是存了必死之志。
多爾濟陡然哈哈大笑,他突然感受到了一種即将馴服烈馬的興奮,想不到南朝也有這等烈女子,夠味道,真是不虛此行!
看着朱徽妤寬大衣領間露出的半截白皙頸子,他突然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亢奮。“來人來人,去把帳篷支上!”
多爾濟熱血上腦,雄心都起,朱徽妤眸子裏一閃而逝的恐懼,讓他更覺受用不已。
田複珍一把将郡主護在自己身後,這也許是他能盡到的最後一點力了。
忽然,一陣嘈雜聲将衆人的目光吸引了過去,竟是一群身着臧紅僧衣的喇嘛,縱馬疾馳而來,爲首一人渾身是肉,又胖又黑。
“多爾濟台吉,還請速速移營,大水将至,再晚就過不去南河了!”
這讓多爾濟大爲掃興,隻聽聲音都知道來人是他的父汗也就是塞旺汗最寵信的法王羅桑堅贊,塞旺随着年齡漸老日益年老體衰,精神上便更加依賴宗教,由此格魯派一支在烏珠穆沁部逐漸勢起,這個大喇嘛的地位便也一日高過一日。
更讓多爾濟感到不滿的是,很多的蒙古部衆居然也對格魯派日益虔誠,大喇嘛羅桑堅贊雖然名爲法王,但在蒙古部衆中卻已經隐隐有了活佛的架勢。這種架勢也使生性敏感的多爾濟感受到了一絲絲隐隐的威脅。
“法王莫要诳人,何來大水?”
羅桑堅贊一抖臉上肉蛋子,嘿嘿笑道:“大水淹了讨人厭的漢奴,一時半刻這南河水就要漲上去了,咱們還是抓緊過河才是,否則被明朝援兵堵在南岸,那就不好玩了!”
多爾濟眉頭一跳,“援兵?”
“正是,據報已經出了居庸關!”
經過大喇嘛羅桑堅贊的攪合,多爾濟**全消。
“過河,過河!”
多爾濟雖然狂妄卻不是目空一切,居庸關距離此處太近了,此時此地絕對不是與明軍決戰的最佳時間地點。他幹脆利落的很,立即便有了決斷,所有人盡速撤離,至于那群輔兵俘虜,就算他們命大。
但那明朝郡主卻不能放過了,一指朱徽妤。
“你,乖乖跟我走,否則,他們都得死!”
這句話卻是用漢語說的,朱徽妤被吓的一哆嗦,随即便一咬牙上了蒙古人牽來的馬匹。眼見郡主即将被隻身擄走,田複珍如何能同意,死活要攔着。這可惹怒了多爾濟,當即便要将他砍殺。
還是朱徽妤一句話起了作用。
“田大人是我的老師,要我乖乖跟你走,就先放了田大人!”
多爾濟反而笑了,“好好好,郡主發話,自當從命,來呀,給這漢狗牽匹馬來……”
一衆蒙古人剛剛過了南河,水位便陡然漲了起來,果是大水來了。半個時辰後,大水溢出河道,南河往南,整個永甯到延慶陷入一片澤國。
而總監宣府軍務秉筆太監李鳳翔帶着大軍剛到延慶州,面對茫茫一片**則隻能望而興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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