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朱徽妤并沒有失去理智,流了幾行淚反而心思堅定起來,她突然做出了一個無比勇敢的決定,如果真到那種境地,她便像那個牛蛋一樣,甯可選擇自盡,也絕不苟活于世。
看守辱罵了一陣,猶自不解恨,便動起手來,将牛蛋打翻在地,沒命的使勁踢着,一邊還學着鞑子的口吻咒罵。
“狗蠻奴,踢死你個狗蠻奴……”
輔兵們被用繩子串成了串,手手相連,腳腳相連,牛蛋的倒地連同帶倒了與他相鄰的幾個人。圍坐成數圈的輔兵們陷入一片混亂之中,突然一個中等身材的漢子自輔兵中起身,就近将那看守揪住,一甩手便将其摔出了數丈之遠,疼的他 嗷嗷直叫,竟半天直不起身子來。
那看守緩了好一陣才從地上起來,憤怒的抽出腰間彎刀,準備上前教訓那個不開眼的俘虜。誰知空地邊緣的樹林邊上有個蒙古鞑子忽然聲音嚴厲的,叽裏咕噜喊了幾句話,吓得他縮了縮脖子,又沖輔兵們色厲内荏的罵道:“都給老子等着,晚上再好好收拾你們!”
說罷,便貓着腰,像狗一樣搖着尾巴,一溜小步往那堆蒙古兵跑去。他這不隻是吓唬人,而是真的能做到,等到晚間蒙古人都休息了看守的活自然落到他們這些漢奴身上,到時候人不知鬼不覺弄死幾個俘虜,誰又能說甚了。
田複珍右手邊綁的就是郡主,所以十分注意自身的活動範圍,生怕弄疼了郡主。但還是真起身來,沖那一把摔飛看門狗的漢子點頭緻意,随即又微不可察的搖搖頭,似乎在示意什麽。
而那漢子則心領神會的坐了下去。此人,并不是輔兵序列之人,而是李信在半路上救的,保定總兵朱梅!
……
吳三桂很煩惱,剛剛手下人來彙報,軍糧已經剩的不多,也就一兩日的供應量了,他除了要養活這幾千手下,還要拿出一部分糧食來供應此前生俘的俘虜。煩悶之下,他不禁便動了殺心。
卻聽一個肥膩而又讨厭的聲音在耳邊又聒噪起來。
“吳将軍不是動了将那些人口都殺死的念頭的吧?”說話的正是烏珠穆沁部藏傳佛教法王,羅桑堅贊。
吳三桂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汗王們這次來宣府主要的目标之一就是補充雪災中損失的人口,吳将軍若将他們統統殺了,又如何像汗王們交代?再說,大光明佛也一定不會贊同吳将軍無故殺人的。”
吳三桂實在不願意和羅桑堅贊搭茬,這厮就像是一頭發了情的母驢,隻要給予其一丁點顔色便叫喚個沒完沒了,讓他不勝其煩。但又不能不說,如果繼續帶着數千俘虜的累贅,他怕自己堅持不到李信走進圈套的那一天。再說,這麽多人聚在一起,一旦斷了糧食,人心便立即會出現大幅度波動,這些人又都是明軍俘虜,萬一出現個意外,鬧将起來,走漏了風聲,他的計劃便很有可能因此而功虧一篑。
這個風險他不願意冒,也不能冒,所以态度也很幹脆!
“如果不殺,這些明軍都是勇悍之徒,一旦斷了糧食,肯定要鬧事的,到時候不一樣得下殺手?忙亂之間萬一出個差錯,跑了人,走漏了風聲,咱們豈不是要功虧一篑?”
但是,任憑吳三桂苦口婆心的勸說,羅桑堅贊腦袋始終搖的和貨郎鼓一樣,就是死活不同意。吳三桂又不得不忍下這口怒氣,他和烏珠穆沁部的塞旺汗王做了交易,他幫助蒙古人襲破宣府,烏珠穆沁部作爲感謝會給他和麾下的士卒們劃出一片草場和地盤作爲其休養生息的根據地。
如今這件事還沒落實,大喇嘛羅桑堅贊又是烏珠穆沁部塞旺汗王的心腹之人,在烏珠穆沁部中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是得罪不得的,隻好再一次放低了姿态,懇求羅桑堅贊同意。
誰知大喇嘛胖臉橫肉冷顫,竟袍袖一甩理也不理的徑自去了。
吳三桂身後的部下猶猶豫豫的問道:“将軍,那俘虜……..”
隻聽吳三桂嘴裏冷冷的擠出了一個字,“殺!”
随即又恨恨的補充道:“全都殺了,一個不留!”
“法王不是說……萬一……”
“沒有萬一,殺了再說,等木已成舟,那蠢貨還能怎樣?”
部下見将軍如此絕決,領命便帶人去了!
……
“報!龍門外邊牆内發現了大批鞑子,正沿着南河往東而去!”
“南河?”
李信立即來到宣府地圖前,右手食指在地圖上快速指點了幾下,迅速便确定了南河的位置所在,此河由西向東,在永甯境内與由北而南的獨石水交彙成一條大河。
“鞑子在北岸還是南岸?”
“回将軍,南岸!”
大帳之内幾個營官與李信正聚在一起商議眼前形勢,聽說發現了鞑子蹤迹,立即都神情大振,口中發出了欣喜的低呼。
“大将軍,行動吧!”
李信還在等消息,可約定之人卻不知爲何遲遲沒來,可形勢不等人,萬一錯過了機會豈不是後悔莫及?
念頭在腦中轉了幾轉,最終還是下定決心。
“整軍,出兵!”
張家口堡的軍營隻留少數人留守,陸九的騎兵作爲先鋒以最快的速度前去纏住蒙古鞑子,步戰營則緊随其後做急行軍,在關鍵時刻加入戰場給與鞑子緻命一擊。
到了午夜,那看守果然帶了幾個漢人一同過來,他決定将白天摔飛他的漢子弄死,還有那個傻乎乎的牛蛋,也不能留着。離着人群還挺遠,便能聽到俘虜堆裏一片呼噜以及痛苦的**之聲。上千人擠在這片狹小的空間裏,環境可謂惡劣至極。
那看守舉着火把于人群裏在俘虜的臉上一一照過,後面跟着的幾個人同樣都在摩拳擦掌,這種活是他們最喜歡做的娛樂活動之一,俘虜們的痛苦就是他們興奮享受的源泉。
“就是他!”
那看守終于在擠擠挨挨的俘虜中找到了那張連,有兩個漢人看守蹦了過來,抽刀割斷了朱梅手腳的繩子,押着便往外走。
看守将火把照在牛蛋臉上,“還有這厮!”
這幾個漢人如狼入羊群一般,又去捉那牛蛋,誰知就在他們割斷牛蛋手腳上繩索的一瞬間,那得意洋洋的看守忽覺雙腳一緊,接着整個人被一股難以抗拒的大力拽到在地,生生跌了個狗啃屎,但這還不算晚,随即他又覺得脖子上一涼,想驚呼卻無論如何都發不出聲音,隻能瞪大了難以置信的眼睛,恐懼的看着脖頸間的血箭噴湧飛濺而出。
那看守的幾個同夥,幾乎也在瞬間面臨了同樣的命運,僅僅眨眼的功夫幾個漢人看守便紛紛斃命。
朱梅撿起地上的彎刀,一一爲衆人割斷綁繩,手腳獲得自由的人也加入幫同伴擺脫束縛的隊伍中來……
鞑子的大意随着俘虜們筋疲力盡而與日俱增,而他們也終于因此自食了惡果。
輔兵紛紛解開綁繩束縛的同時,朱梅來到田複珍面前,焦急的問道:
“田鎮撫,咱們下一步該如何?”
“鞑子主力俱不在此,看守人數不多,咱們分頭突圍,一路向東,一路向西……必有一方能就此得脫……”
随即,田複珍歎息了一聲,又陡然振奮起來,“諸位,生死就在今夜,活着出去的,别忘了重新加入三衛軍,爲死去的志士複仇!”
朱梅忽然從田複珍那迸射出無限激情的目光中發現了一絲絕望的端倪,但這絕望的心境或許隻有同爲淪落之人才能體會得到,他朱梅正與田複珍一樣,逃出去并不是一個新的開始,而是走向了終點!
早在紫荊關丢失他已經注定是個死人,喪師失地,即便朝廷赦免了死罪,他又有何面目繼續苟活于世?之所以苟活至今,還不是爲了親眼見到流賊覆滅,關城收複,才好瞑目而去。
田複珍進士出身,曾經位居正四品高官,被俘便等于失節。他之所以沒有殉節,恐怕還是因爲了她。朱梅的目光撇向挨在田複珍身後顯得很是瘦小的郡主,若不是爲了護着她周全,這位田大人可能在兵敗當日便已經與自己陰陽兩隔了。
“也好!田大人往東去,朱某往西去,能否逃出升天,便看個人造化吧!”
說罷,朱梅在揮手虛劈,“此間以左随田大人走,以右随朱某走!”
輔兵們的紀律得益于三衛軍的影響,出奇的好,既沒人大聲喧嘩,也沒人私自行動,而是按照朱梅的要求,紛紛至于兩側。
田複珍拱手作别。
“朱将軍,咱們就此别過,多多保重!”
言罷,所有輔兵如潮水一般往東西兩側湧去,他們要趁鞑子守兵沒有反應過來之前,逃的越遠越好!
忽聞遠處馬蹄聲起,大地竟不可遏止的顫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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