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卻臉色一變轉頭沖左右道:“都愣着作甚?還不伺候洪部堂起行?”
杜之秩帶來的可不是普通護兵,都是禦馬監武骧右衛禁兵,地位非普通邊軍可比,平日裏見慣了高官勳貴,眼界更是高于頭頂,所以根本不把洪承疇這個宣大總督放在眼裏。立即便有十幾個武骧右衛的禁兵齊刷刷,冷森森站到了洪承疇身後。
洪承疇微微一愣,面露驚訝之色,又瞧了瞧杜之秩身後小太監手捧的那柄耀眼的天子劍,随即便恢複平靜,淡淡道:“不勞杜公,”
杜之秩擺開的架勢顯然就是,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而且聖旨中已經說的清清楚楚,洪承疇勤王,由面前的這個傳旨太監杜之秩總監宣府軍務,也就是說連他最後抗旨的理由都給堵死了。
“既然如此,洪部堂快些上路吧,萬歲在京師等的焦心着呢!”
客套之後,杜之秩再不客氣,立即命禁兵們接管總督府,擺出了攆洪承疇走的架勢。
面對咄咄逼人的杜之秩,洪承疇面不改色,一一叮囑,尤其是邊牆外異動的蒙古鞑子,務必令他格外關注。杜之秩終于聽的不耐煩了,揮手道:“既然萬歲信得過咱家,難道咱家還不知道防敵之要嗎?”
話不投機,洪承疇隻得當即點兵,一直緊随左右的杜之秩還不時指點,要多帶兵馬,京師流賊勢衆,少了難以解圍,竟然執意讓他将餘下萬餘陝兵悉數帶走。
如此半日之後,宣大總督洪承疇隻好帶着萬餘戍守宣府的陝兵開拔,直奔居庸關而去。
……
大明京師,闖軍大營。賊兵主将王國徽這十數日來,心火上湧,急的滿嘴燎泡,滿頭的黑發都已經黑白參半。官軍出了個據說生吃人肉的李信,居然在一夜之間攻克太原,一貫能征善戰的闖王劉國能生死不知,沒了主心骨的他日夜憂心,若不是吳山替他出了這險種求活,劍指大明京師的主意,隻怕此刻還在代州一地坐困愁城呢。
雖然圍困大明京師的頭幾日,也有些一鼓作氣拿下這座天下第一大城的架勢,但随着時間推移,戰事的膠着,賊兵們士氣越來越低落,也越來越焦躁,一股不安的騷動在軍中逐漸蔓延,王國徽雖然察覺了這些卻無能爲力。
直到白日裏安定門外那場大戰,他正集中兵力蟻附攻城,他們沒有太多的器具,隻能憑借高高的梯子以人命往城上堆,期間幾次殺傷城頭,但最終都被官軍反擊殲滅。
最初之時,王國徽并沒有将安定門外的戰鬥放在心上,畢竟那股增援的官軍不過萬人,而安定門外則數倍于官軍,又是以逸待勞,即便不能求勝,穩保營盤不失當不是問題。
除此之外,他還急令德勝門外的孔有德部相機而動,與安定門外的賊兵一同圍攻官軍,但孔有德這厮太過可恨,居然作壁上觀,導緻近三萬大軍土崩瓦解。
王國徽一向就看不慣孔有德其人,覺得他兩面三刀,腦後有反骨,早晚必是闖軍禍害,奈何劉國能看重于他又委以重任,便也隻能聽之任之。
今日大軍受孔有德之累慘敗不說,據報這厮在戰後還與官軍總兵,就是那個生吃人肉的李信私下接觸,眉來眼去,難道是想将這一幹老兄弟都賣了不成嗎?
他看着坐在自己左手邊畢恭畢敬的孔有德,恨不得扒開這厮的腦袋,看看裏邊到底都是些什麽東西。
啪!
王國徽突然毫無征兆的使勁拍了桌子一把,“說,爲什麽見死不救?”
孔有德被突如其來的巨響吓得一哆嗦,差點從椅子上蹦起來,但随即覺得不妥,又趕緊坐穩了身子。這一幕幕落在王國徽眼裏,更坐實了對其通敵心虛的猜想。
“爲何不說話?”
王國徽目光嚴厲的看向孔有德,孔有德這才意識到,這王大頭領的無名怒火是沖自己發的,他都已經習慣了,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于是指了指自己,陪着笑問道:
“大頭領說的是我?”
“除了你還有誰?本将已經傳令于你配合作戰,結果呢?你除了看熱鬧,還做了甚?”
孔有德争辯道:“有德愚鈍,不明白大頭領的意思!”
王國徽怒極,明明敢做,卻不敢當,還等着眼睛說胡話,真像一刀砍了這厮,但卻強行壓下了這股怒火,他還要确實另一件事。
“你私自去見官軍的總兵該不會有假了吧?說,你居心何在?莫不是想把咱這一衆老兄弟都賣了,爲你自己做踏腳石?”
孔有德心下大驚,李信見他的确是要招安,沒料到王國徽拿這件事來做文章,他怎麽知道這其中關鍵的?嘴上卻矢口否認,“放屁!誰說的?誰說的老子宰了他!老子自打投了闖王,對闖王忠心耿耿,連闖王都沒說老子半個不字,誰他娘的敢污蔑老子?”
瞧着聲色俱厲的孔有德,王國維沒料到這厮竟然反映如此之大,心裏不由得又起了疑惑,難道真是自己想多了?可袖手旁觀,坐看大軍覆滅的也是他……
孔有德踢翻了桌椅,在大帳之中大發雷霆,破口大罵了一陣,便招呼也不打,直出了營帳揚長而去。
看着出了消失在營帳外的孔有德,帳中衆人這才回過味來,有人立即上前道:“大頭領既然提出縱敵,通敵的罪名,又何故放了他回去?”
“就是,這厮放縱官軍剿殺大軍,坐視不理,還斯通官軍總兵,每一樣都是該殺頭的大罪,豈能如此輕易就放過了他?”
王國徽猛然警醒,連拍大腿,指着外邊急喊道:“快,快派人去追他回來!”
有賊兵立即應諾出去,但過了一陣卻空手而回,竟是一路追到德勝門外也不見人影,這厮跑的居然比兔子還快,緊趕慢趕都沒趕上,若是心中沒鬼,那才奇怪了。
王國徽不禁失悔剛剛沒有趁勢将他拿住,如今讓他返回大營,其營中多事其一手招募的舊部,未必肯聽中軍号令,這不等于縱虎歸山嗎?
……
孔有德出了中軍大營,一路狂奔,但他還是留了個心眼,沒徑直回去,而是繞了個彎子,先往西,在往北,足足繞了一個大圈,才返回德勝門外大營。黑暗中,他親眼目睹了追擊而至的王國徽親兵,暗道好險,若是走的晚上一步,恐怕自己已經人頭落地。等回到軍帳之中,渾身衣甲已經被冷汗浸的透濕,頭發都濕的打成了縷。
營中親兵見大王一副落湯雞模樣,便湊上來問道:“王爺咋了?出這麽多汗?”
孔有德沒好氣的瞪了親兵一眼,“讓你跑上七八裏路,你出的汗比爺還多呢!”
孔有德雖然動辄打罵,但實則對部下極好,否則這些人也不會上趕着來觸黴頭。
親兵心道,你明明騎馬回來了的,還說跑步,不過卻沒敢說出來,剛想轉身離去,卻聽孔有德一副不耐煩的聲音響了起來。
“快,快,把各營的頭領都給爺叫過來,爺有大事要宣布!”
孔有德叉着腰,似乎下了決心,可一轉頭又将那親兵叫住。
“慢着!等等,還是不要叫了!”
現在的孔有德焦躁的很,心裏也矛盾的很,決心下定又起了反複。親兵隻好呆立在軍帳門口,看着孔有德在帳中繞圈子,不知道今兒大王是怎麽了,這可是很少出現的狀況。
“也罷!當斷不斷,反受其累!将張五給爺叫來!”
張五是他在河南時救下的饑民,算是他在流賊中爲數不多的可以委托心腹大事的私人,親兵應諾出去。同時孔有德又喚了帳外執勤的軍卒過來,“通知下去,今日都别睡覺了,已經睡下的也都叫起來,一定要枕着自己的武器……不,一定要拿着自己的武器,等着随時可能到來的戰鬥!”
那軍卒隻覺得今日孔大王下的命令古怪至極,什麽叫拿着自己的武器,等着随時可能到來的戰鬥。本想多問一句,但是見他臉色不對,便将吐了一半的話又咽了回去。
過不多時,張五一閃身進了軍帳。
“王爺,小人來了!”
孔有德一揮大手示意他來到自己身前。張五見狀,小心上前,傾過身子,聽他吩咐。
僅僅聽了幾句耳語,張五面色一驚,失聲道:“王爺要……”突然他意識到自己聲音過大,又趕忙拉低了下來,“王爺難道要接受招安?”
孔有德咬牙切齒,“王國徽已經容不下爺,也就别怪爺先下手爲強,記住了,見到李信就如爺剛才交代你那般講!”
張五離去,孔有德亦換了衣裝,偷偷溜出大營去,仔細觀察了一番沒有跟蹤之後,便往北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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