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聖上三思……”
皇帝準備上城觀戰的話一說出口,便如在一鍋滾油裏滴入了一滴冷水,頓時滿鍋沸騰,大臣們紛紛出言阻止。
但是大臣勸阻的話聽在朱由檢耳朵裏,便直如蒼蠅在耳朵邊嗡嗡一樣,這些臣子們心裏是如何想的他還能不清楚?一個個都是隻圖自家安樂的家夥,别看他們整天把忠君挂在嘴邊上,若是哪天大明亡了,一轉眼就能跪在地上奉别人爲君父。
唉!朱由檢暗自歎息,爲什麽自己的臣子都是如此德行,倘若有一半能如李信這般忠于君事,這大明的天下何愁不太平,又何愁不能中興?
随着他越想越氣憤,便與大臣較勁起來,執意要去城上觀戰,助威!
大臣們又是千般阻攔,朱由檢站起身來掃視丹墀下衆臣,心裏一一計數,這其中有多少人是真心憂慮朕之安危的,又有多少人是怕自家丢了性命?
“你們不去,朕去!”
說罷,袍袖一揮,徑自出了殿去,直到皇帝身影消失在門外,衆臣這才恍然,雖然都不想去,但是皇帝已經先走一步,他們若是不陪着,又豈是爲臣子之道?
就算大臣們再不要臉,這點臉面還是得要的。
于是,皇帝親自騎乘禦馬在禦馬監武骧衛軍士護持之下往德勝門而去,大臣們也來不及乘轎,提着朝服緊跟在後面一溜小跑,累的上氣不接下氣。
待朱由檢大踏步登上城時,京營提督方正化早就得了消息,由西城急急趕來。今日流賊主攻阜成門,因此在德勝門上隻聞隐隐有喊殺之聲,卻不見戰陣厮殺。
朱由檢面露驚訝,連連問道:
“朕的援兵在哪?”
“萬歲說的可是李信三衛援兵?”
“難道還有别人嗎?”
一說起這事,朱由檢就滿肚子火,按理說京師有警,反映最快的應當是距離京師最近的宣府,而宣大總督洪承疇卻以蒙古鞑子犯境爲借口,百般推诿。他再三催促之下才派了一萬兵過來,豈知也是隻看熱鬧,不動真格的。
“回萬歲,李信的三衛軍不載德勝門,在安定門,正與城外流賊厮殺呢!”
朱由檢隐隐可惜,若是在德勝門得了這個好彩頭,不勝都難。但随即也明白,天道運數,又豈是區區彩頭能左右的。往東舉目望去,果見一片白色煙霧籠罩了大片的區域,隐隐似乎還有大炮之聲。
“走,去安定門!”
群臣們剛剛累的和狗一樣爬上城牆,卻見皇帝已經起身往東而去,連連叫苦,又不得不強打精神跟了上去。剛到安定門上,一股濃烈的戰争氣息鋪面而來,竟讓朱由檢整個人身子爲之一陣。
口鼻間盡是硫磺硝煙的味道,竹筒爆豆的火铳,隆隆作響的大炮,在嗅覺和聽覺上強烈的刺激着從未親眼見過戰争的朱由檢。
放眼城下,入眼的除了層層白色硝煙,還是硝煙,連城門外關廂的殘垣斷壁都被掩在其中,雲霧缭繞。所有的铳炮聲,喊殺聲,俱是由硝煙中傳來。這種情形和朱由檢此前對兩軍對敵的認知差距太大。
而朱由檢對戰争的認知全部是從書中和臣子們的口中得來,兩軍對敵于他來說,不過是雙方崇祯肉搏,刀槍弓箭,血肉橫飛而已。似眼下這般在雲霧一樣的濃煙裏作戰,完全弄不明白是什麽情況。
朱由檢緊盯着城外層層硝煙,試圖觀察裏面的戰況,奈何能見度太差,根本就無法看清任何東西。心裏竟如打起了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起來。流賊十萬衆,而三衛軍有多少人他是清楚的,能來到京師城下,絕不會超過它的三分之二。一瞥眼正好看到身邊的京營提督方正化。
“城下戰況,方提督可有判斷?”
方正化和朱由檢一樣,對這種打發也不甚了了,火铳神機營也不是沒用過,而且火铳的種類也極爲繁多,但作用也僅止于戰陣接觸之前作爲遠程打擊火力使用一次,再往後接敵之後,火铳還不如燒火棍呢。
可是聽聲音,濃烈的硝煙裏面,火铳一次又一次的如爆豆般響起,這就讓他想不清楚了。但是皇帝開口發問,他又不能說自己不清楚。隻好含混道:“李将軍自創陣法,當無往不利!”
朱由檢聽說這在濃煙中打仗是李信自創的法門,心中竟然立即鎮定下來,笑道:“如此說,這硝煙散盡之際,當是李信得勝之時喽?”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
“來呀,推戰鼓來!朕要親自爲李大将軍擂鼓助威!”
在衆臣們一片複雜的目光中,朱由檢拾起鼓槌,咚咚的敲起了鼓來。
咚咚戰鼓之聲透過了層層硝煙,三衛軍這回沒有地形上的優勢,在京師城外俱是一片開闊,沒有河流或是山巒掩護他們的側翼,而在面對數倍于自己的敵人時,李信隻能将戰線盡可能拉的更長。
在與敵接戰之初,李信破天荒頭一遭将三衛軍的戰線延伸至一千餘步,萬餘戰兵有七千人全部被至于戰線之上,隻留下了三千人組成第二線方陣。
千餘步換算成李信後世普遍應用的米制長度單位,有近兩千米,換算成裏則三裏有餘。而流賊的最大戰線也不過如此,他們雖然号稱十萬衆,但面對周圍四十餘裏京師城牆,想團團圍住根本就不可能,所以流賊應用的是重點圍攻之法。隻在幾大城門之外重點分置兵力,其中尤其以内城東北西三面爲最。
與李信對敵的正是位于城北安定門外的兩萬于流賊大軍。
流賊的作戰方式與三衛軍這種訓練有素的軍隊則截然相反,因爲軍紀不整,他們無法在寬大戰線淺縱深的模式下保持足夠的戰鬥力,隻有增加作戰部隊的縱深,以此達到前仆後繼,以人命換取勝利的目标。
而這正中李信下懷,三衛軍五列縱深,火槍隊不追求火力的連續不斷,而是力求在一次齊射裏發揮最大火力,由此打擊敵軍的作戰意志和士氣。
每次齊射之後火槍隊采取後退裝彈之法,與之毗鄰的長槍隊則原地挺立,掩護火槍兵裝彈,待裝彈完畢,火槍兵退回戰線之内,火槍繼續齊射。
流賊則是一招鮮吃遍天下,一味的以人命填滿他們的勝利。
火槍每次齊射抛射過來的數千枚彈丸,如冰雹一般的打擊過去,流賊便如割韭菜一樣,倒下一茬。未曾接戰便在視覺、聽覺、觸覺、嗅覺上受到強大的刺激。因此,每次火槍騎射都會使士氣本就不高的流賊徘徊于崩潰的邊緣。戰線最前沿的流賊甚至會出現四散奔逃的情形,等到流賊穩住軍心重新發動沖擊時,下一輪齊射又無情的砸了過來。
幾十步的距離幾乎成了流賊無法逾越的鴻溝,三衛軍的戰線每齊射一次便後退十數步,無形中又拉大了流賊盡快接敵的南度。流賊在這種近似于折磨的拉鋸打擊下,拼了命的想要與三衛軍接觸,然後放手厮殺,可每一次都在對方的齊射後兵鋒頓挫,面對這種無休止的折磨,他們在進退兩難的困境中苦苦前進。
流賊幾次與長槍兵接觸,最終又在側射火力的威脅下與三衛軍漫長的戰線拉開了距離。
雖然看似始終掌握着戰場的主動權,可李信并不輕松,甚至還面着臨極大的壓力。流賊不止安定門外一支,就在距離三衛軍右翼以西數裏的德勝門外還有一支未曾加入戰團的流賊大軍虎視眈眈。
如果他們在兩軍勢均力敵時向三衛軍的側翼發起進攻,那麽後果是不堪設想的。也正因爲此,海森堡的炮兵營破天荒的沒有加入正面戰線的戰鬥。
他們被一分爲二,安置于三衛軍的左右兩翼,以求流賊發動突然襲擊時以火炮造成巨大殺傷力,震懾力。然後再以第二戰線變陣出戰,以達到掩護側翼的目的。
但李信和三衛軍是幸運的,無論德勝門外,還是東直門外的流賊均沒有增援的意思。眼見對方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李信當機立斷,左右兩翼炮兵營不必蟄伏,調整炮口,以散彈交叉轟擊戰線前方流賊。
炮兵的加入便如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戰鬥隻進行了半個時辰,安定門外進攻三衛軍的流賊在強大火力打幾下,終于潰散奔逃。
李信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這是自三衛軍成軍以來,第一次在平原地帶與敵軍決戰。而三衛軍一向對軍紀的嚴格要求,軍紀是戰鬥力的保證的教條也在此次戰鬥中得到了淋漓盡緻的展現。
但是還有一點,在李信的心裏劃上了一個大大的問号。據朱梅所講,投了流賊的吳三桂麾下有一支一到三千人或者更大規模的騎兵,據猜測,其主力當是原關甯鐵騎,所向披靡。
整場戰鬥中,李信都在等待它的出現,陸九的騎兵營一直在戰線側後三翼遊走,高度戒備,可到了戰鬥尾聲,這支傳說中的鐵騎也沒有出現。
凡是有一點軍事常識的人,手握一支如此強大的騎兵都不可能放過這等機會。可他爲什麽沒有出現,這太不附和常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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