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計大善,張相一言驚醒夢中人啊。”
張四知嘿嘿笑了幾聲卻道:“此計雖好,卻如打牌一般,不能輕易打了出去。”
劉覺斯心中一動,急忙問道:“請張相明示!”
“聖上爲何要保李信?”
“自是此子能征善戰,如今又有克複太原之功,說不定要他南下收拾開封亂局也未可知!”
“恩!晉王郡主若下嫁李信,李信便是儀賓,朝廷規矩所在,他又如何再爲聖上領兵?”
劉覺斯頓覺頹然,若李信成了儀賓便與驸馬等同,再不能參與朝政,掌兵權則更是不能,皇帝如何能同意?
“劉大人不必沮喪,所以才教你不能輕易将此牌打了出去,一張好牌打的時機不對,就成了爛牌!”
聽張四知話中另有深意,劉覺斯心底又湧起了希望。
“那,那要何時才能将這牌打了出去?”
“要等聖上與那些窮治李信之人希望你打的時候才能打!”
說白了就是等待一個最合适的契機,劉覺斯若有所思。
果如此,真是一舉兩得,朝中大臣向來不喜李信其人,均覺得他過于跋扈嚣張,實在是朝廷一大隐患,若不加以牽制早晚得行不軌之勢。
不對,将晉王郡主下嫁李信是一箭三雕,其一,除去隐患,必然會得到大多數朝臣的支持于諒解。其二,滿足皇帝保李信之希望,雖然略有不足,亦可再從長計議。其三,安撫晉王。最終使得所有人皆大歡喜,雖然不盡然完美,卻是一個絕佳的中庸之策。
離開張府後劉覺斯便請了病假,躲在家裏,準備先讓朝廷上各方盡顯其能。
果然,幾乎是在一夜之間,彈劾李信的奏章雪片一般紛至沓來,這其中執牛耳者竟然是内閣大學士,總督保定、山西、河南三省軍務的楊嗣昌。這可非同尋常,通常一派之首若要彈劾某人,必會先以位卑資淺之人打頭陣,然後再群起附和,而身爲一派之首的那人當可伺機于關鍵處着力,進可攻,退可守。
楊嗣昌如此做卻反其道而行之,但是朝中的老狐狸們卻明白,他這是色厲内荏了,以帶頭彈劾李信這種有違禮教的行爲來像皇帝證明,此前自己一直針對李信是出于公心。
如此奇怪的心思,偏偏朱由檢就吃這一套,不但沒追究黃河決口的責任,還勉勵一番令他盡速解決河南流賊,不要再讓他失望了。
張四知暗暗冷笑,楊嗣昌雖然又闆回一局,但是如果河南戰事處置不利,他将永遠的消失在閣臣名單之中,自己距離内閣首位的位置又近了一步。
當然,朱由檢之所以對河南局勢責任的追究表現的輕描淡寫,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賴于李信在山西取得的大勝,這堅定了他剿賊勝利的信念,所以才又給了楊嗣昌第二次機會。
說到底,這屢屢暗算李信的楊嗣昌還要感謝李信呢,如果不是太原大捷,楊嗣昌此刻恐怕已經在鎖拿進京的路上了。
因此,大明天子朱由檢越發急不可耐的要将封賞李信的旨意從速送往山西,以慰勞這位一心爲公的骁将,再者也彌補一些此前懷疑他的歉疚。
内閣大堂,一衆閣臣正在商議如何處置皇帝再一次發下來的中旨,若是沒有非禮晉王郡主這檔子事,封賞李信原則上是可以通過的,再不濟還可以逼皇帝打個折扣。
可是現在李信涉嫌有傷風化的案子,而且苦主還是晉王之女,晉王又緊追着不放。這其中以範複粹爲代表的清流一派,認爲要必須明正典刑,以彰顯朝廷重視禮教。
“李信嫌疑在身,聖上卻執意封賞,這等有違禮教之事,想來也是一時糊塗,就算此子有心救人,可木已成舟,總不能視而不見,咱們做臣子的不能看着不管!”
範複粹出于大局出發,必須安撫晉王之心,那麽犧牲一下李信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暫且不加封賞,申斥責罰一番就算将這一篇揭過,對各方也有個交代。至于往後,皇帝哎怎麽封賞,誰還能再以此事爲借口管着了?
薛國觀立即出言附和,“我等食君之祿,須忠君之事,茲事體大,卻不能輕易屈服了!否則将置聖上于不利之地!”
一番話說的冠冕堂皇,其實若楊嗣昌不開口,他才不會插一腳,管這檔子閑事,畢竟與之利益相關,
内閣在封駁皇帝中旨這件事上取得了空前的一緻,偏偏朱由檢死心塌地的就要封賞李信,内閣封駁一封,他就繼續發下一封,看看這幫臣子能封駁到幾時?
封駁中旨哪裏是那麽容易的,這一封封的中旨駁的幾個老臣手軟腿軟,除了範複粹和薛國觀,其他人都堅持不住紛紛學劉覺斯一般告了病假。
朝廷大佬打架,跟着瞎摻和什麽,惹不起還躲不起麽,大不了咱不伺候了,等這陣風頭過了再出來視事。
剩下的薛國觀和範複粹态度極爲堅決,封賞不能下,旨意不能發,除非皇帝發中旨去山西,他們絕不阻攔。但是,沒有内閣票拟的中旨,這種封賞是沒有法律效力的,朱由檢自然不會幹這種小孩過家家的行爲。
于是,皇帝和閣臣頂牛的戲碼還在繼續,中旨還在不停的發往于文華殿一牆之隔的内閣大堂,兩位閣臣依舊照例封駁,在衆臣們看來,這簡直和小孩過家家沒甚區别了,就不能好好坐下來商議一下嗎?朝廷上下那麽多大事,就被這件事給耽誤了,值得麽?
朱由檢當初選擇劉覺斯負責此案就是看中了他與朝中幾大勢力有着距離,不會偏幫偏向,關鍵時刻還可用他來打個頭陣。誰知這厮竟然蕩當起了縮頭烏龜,他這才不得已赤膊上陣,以皇帝之尊親自于大臣頂牛。
頂到最後雙方都已經騎虎難下,皇帝若是服軟,今後哪裏還有威信在,往後内閣稍有不滿,封駁中旨豈不成就得成了家常便飯?範複粹同樣亦是如此,他一心爲公,自持問心無愧,豈能如佞臣一般毫無原則,若是妥協了,連他自己都會不齒自己所爲,盡管如此會成了楊嗣昌于薛國觀的排頭槍,但卻義無反顧。
其實,雙方需要的僅僅是一個台階而已。
相較之下,本來喊打喊殺的晉王府卻成了局外人,代替晉王前來的全權代表,就是那個太監居然深居簡出起來。
劉覺斯雖然請病假在家,卻一直都留意着朝廷動向,皇帝于閣臣頂牛頂的不亦樂乎看的他心驚肉跳。忽然管家悄然來到近前,“老爺,張相爺府上送來的條子。”
劉覺斯心中一動,接過字條迫不及待的打了開來。隻見上隻有兩個字“出牌”!
“備轎!”
老爺不是稱病麽,備轎出去這不就穿幫了嗎?管家不解的問道:“老爺這是?”
“進宮,面聖!”
劉覺斯斬釘截鐵的說道,似在回答管家,又似自言自語。
……
“讓晉王郡主下嫁李信?”
大明天子朱由檢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劉覺斯,他突然覺得這是個絕好的台階。而且,郡主既然下嫁李信一切非禮之因由便就此不能成立,自然再無治罪一說,可以接受。但他随即又意識到一個問題,一旦李信成了親王的女婿,按照規矩就不能再參與朝政,兵權亦要交出來。可他還要等着他剿流賊,殺鞑子呢,如果李信就此被束之高閣,還要他何用?
所以,皇帝在即将脫口而出同意此法的同時,又猶豫了。但是,畢竟沒有更好的台階了,沉思半晌,終于還是點頭,至于其他事容後再議!
“閣臣們對此是什麽意見?”
劉覺斯見皇帝松口,總算一顆懸着的心落地,忙回答道:“啓奏萬歲,都認爲可商議!”
可商議,眼下之意就是有些細節可以有妥協了。
“就依劉卿所言,召閣臣來吧!”
薛國觀和範複粹被從内閣大堂召到了文華殿,這是君臣頂牛多日以來,皇帝第一次召見他們。
朱由檢打的主意是,郡主可以下嫁,但是眼下的仗必須要李信替他打完,等到天下太平自然要讓他馬放南山,這是底線。
可範複粹興許是于皇帝頂牛頂習慣了居然又擡出了祖制來。
“郡主下嫁李信,當是一喜,但李信尚郡主即身爲儀賓,而儀賓于驸馬一般不可參與朝政,兵權亦不能在手,萬歲封賞一事……”
朱由檢馬上打斷了範複粹的話,“郡主下嫁,封賞一并!”
薛國觀見皇帝面色越來越難看,覺得再僵持下去也不是個事,決定勸一勸範複粹,就此罷手。
豈料還沒等他說話,範複粹又道:“萬歲,說實話,臣也覺得李信非禮一事,事出有因,但晉王畢竟是天家臉面,且祖制不可有違,若是能兩全其美,臣也不願做這讨人厭的角色。”
這番話可真真都是他的肺腑之言了。
注:儀賓,明朝親王、郡王之婿爲儀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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