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炮第四輪齊射打響了,數十枚實心彈呼嘯砸向流賊,成了他們此生難忘的噩夢。由于黑夜的掩護,流賊不辨虛實,被火力強大的十二磅炮犁地一般打的蒙了頭,竟不敢貿然攻擊。
站在李信身側的田複珍無限感慨,“若大明将士都如此敢戰誓死,鞑子何能肆虐我華夏大地!”
他現在雖然頂着高山衛軍器局會辦的職務,實際上卻幹着三衛軍中軍司馬的活計,各方物資調度皆出自他手,并且井井有條,從未出錯。現在大軍出動,戰兵輔兵一起動辄就上萬人,再不像以往的千把人,若是後勤軍需除了一點纰漏,那都是了不得的大問題。三衛軍的草台班子雖然搭了起來,可真正的可用之才并不多,這個讀書人出身,又沒有窮架子的田複珍自然就成了李信的首選。
隆隆之聲震耳欲聾,腳下大地随着每次齊射都在瑟瑟發抖,戰馬不安的四蹄刨地,來回打着響鼻,好在事先已經塞了馬耳,不至受驚。
郭師爺對田複珍的說法不以爲然,“江山社稷運數使然,當得大明有此一劫,自天啓朝以來,朝廷敢戰之士少了嗎?還不是越打越糟糕!以郭某看來,鞑子不過是疥癬之疾…..”他伸手指點前方夜空中數不清的流賊,“他們才是我大明的心腹之患,若不除之……”
“住口!”
田複珍疾言厲色的喝止郭師爺繼續說下去,他畢竟是正統出身的朝廷官員,雖然貶官如斯,但骨子裏忠君報國那一套已經刻骨銘心,恐怕就算燒成了灰也難以忘卻。郭師爺的話在其聽來簡直就是大逆不道,難不成是說大明朝運數已盡?簡直是……
轟轟轟!
又一輪驚天動地的齊射将所有人的話語和心思遮蓋了過去,李信對兩個部下的争執佯作聽不見,他現在的想法已經比當初在高陽時切合實際了許多,個人的力量究竟能否力挽狂瀾于即倒,已經不敢打包票。現在他能做到的就是在保全自身的同時,去扭轉大明朝千裏腥膻的厄運。
如此對峙了近一個時辰,流賊大軍竟然轟然退去,就連李信都沒想到,單憑着火炮便将聲勢浩大的流賊吓退了。當然,如果仔細分析起來,這其中固然有大炮的原因,其中夜色的掩護等諸多客觀因素也造就了此番炮擊制勝的奇迹。
三衛軍歡聲雷動,海森堡下令炮兵營回歸方陣,隻見熊熊火把的映照之下,這位來自西方的破落貴族,昂着頭顱,欣然來到李信身前複命。
郭師爺見此情景,小聲嘀咕着,“紅毛番鬼得意個甚,僥幸而已!”
“郭經理切莫亂說,不管他華夏夷狄,單就這份敢于陣前擊敵的勇氣,便值得你我敬佩!”
說話的是田複珍,這姓郭的簡直就是個大舌頭,該說的不該說的總是信馬由缰,也就是在李信麾下,若是換了地方恐怕早就把鎖拿治罪了。現在三衛軍有專人記錄功勳,海森堡此戰得勝自然被濃密重彩的在功勞簿上記了一筆。郭師爺這等話若是被有心人加以利用,豈不是要亂了軍心?
田複珍是在朝中經過複雜的政治鬥争的,深知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的道理,任何事任何人之間都不可能永遠的一片和睦。但是,他偏偏就在三衛軍中似乎看到了這一絲的例外,盡管他不相信自己的雙眼和耳朵,老官場的本能還是占了主導地位。
也盡管在田複珍眼裏三衛軍就像初生的莊稼,充滿了朝氣與活力。着眼處滿是熱烈與熾熱,其勃勃的生機令人熱血沸騰。他已經很久沒聽到過朝廷打勝仗的消息了,在他的印象裏,朝廷的軍隊已經腐朽到了骨子裏,若不是此番随三衛軍南下,哪能有機會見識了大明邊軍的勇氣與智慧。
在田複珍的心裏,一顆種子正在漸漸萌發,雖然這隻是微不足道的幾次小仗,但他卻嗅到了前所未有之希望。
戰馬颠簸,三衛軍一戰吓退流賊大軍之後,便立即變橫隊爲兩路縱隊,急速行軍,北上去追趕百姓。總算在天亮之前,堪堪抵達北婁口。
包括黃勝在内,不少人的意思是在北婁口休息一日再行前進,但李信卻一力堅持立即北上,北婁口不是久留之地,流賊大軍有近十萬衆,天亮之後,一旦對方不顧一切的發動進攻,此地未必能守得住。就算在三衛軍的幫助之下能守住,此地也不是久留之地。
隻有到了渾源州才是相對安全的地方,此前在三衛軍成軍之初,他便已經令毛維張選人加固渾源州城防,并且以三位總兵府的名義于各地訓練民兵。此民兵非民壯,這是由三位總兵府正式認可的地方軍隊,所有軍官皆由總兵府授予。這也是爲何吳山不敢輕易去攻渾源州的原因之一。
還有一點,李信判斷,闖軍的當務之急是要快速拿下紫荊關,往北去大同府是一塊難啃的骨頭,即便費盡心力拿了下來,還要面對萬全等地防禦壁壘。而紫荊關則不同,隻要拿下紫荊關,往東便是一馬平川,可由涿州直抵大明京師。所以,基于此點,李信判斷,隻要百姓們撤回大同府,流賊便再不會盡全力去追擊。
現在的三衛軍中李信說話已經一言九鼎,既然他一力堅持自然不會有人再執意反對,百姓們們被要求立即北上,盡管怨言四起,他們還是拖着疲憊的身子連續向北趕路。
而過了渾源川之後,李信忽然把幾個心腹,包括各步戰營的營官,以及聯絡調度輔兵的田複珍、郭師爺等人一并叫了來,并當衆宣布了他的命令。
“戰兵輔兵過了渾源川以後,要迅速與百姓脫離,沿着渾源川一路向西南,咱們去甯武關!郭師爺!”
李信将目光轉向郭師爺,“你就不必與大軍通行,本帥将代州百姓與渾源州地方聯絡的任務交給你,這裏有書信一封,是寫給毛鎮撫的……”
郭師爺有點莫名其妙,不僅是郭師爺大家夥都有點莫名其妙,難道三衛軍不回渾源州休整嗎?如果不會渾源州,又去甯武作甚?
“小,小人遵命!”
盡管郭師爺對李信的意圖不甚了了,還是先伸手将書信接了過來,小心的揣進懷中,靜聽接下來還有甚麽交代。
“想必諸位對本帥的決定都有些莫名吧?”
李信環視一周,面色逐漸凝重,緩緩的說道:“如若我三衛軍此番回了渾源州,那麽你我這一番出生入死還有甚意義?僅是爲救了幾萬百姓嗎?這不是我的初衷,想必也不是諸位的初衷。我李信在此立誓,誓要将流賊趕出山西!諸位肯與李信走一遭嗎?”
田複珍聽到李信立誓之時便已覺熱血沸騰,第一個站了出來。
“下官願與大帥赴湯蹈火!”
衆人這才反應過來,紛紛表示願與李信同生共死,赴湯蹈火,願爲大明抛灑鮮血!
“大帥由甯武重返太原府,好一招明修戰鬥,暗渡陳倉,流賊都以爲三衛軍回了渾源州,卻萬萬想不到咱們又殺了個回馬槍,出其不意!”
郭師爺對李信的行動搖頭晃腦的分析了一番,衆人均大以爲然!
李信滿意的點點頭,忽而又道:“既然都同意,還愣着作甚?都行動起來!”大夥應聲,轟然而散,
三衛軍脫離開百姓隊伍,沿着渾源川向西南而去!
……
“甚?代州城被闖王大軍拿下了?這,這不可能,那三衛軍李信呢?”
孔有德滿臉的不可置信,代州被輕而易舉的拿下,李信的三衛軍可不是吃幹飯的。
“回大頭領,代州守軍和百姓連夜逃出北婁口,奔渾源州去了,想來是畏懼咱們闖軍威名!”
孔有德被氣笑了,罵道:“屁的威名,那姓李的在滿清鞑子千軍萬馬之中都沒畏懼過,還怕你們這些烏合之衆?”
他的第一反映就是這厮又要有什麽詭計,于是又問道:“這個消息從何得來,可确實?”
“千真萬确,代州城被燒的幾乎塊成了一片白地,小人親眼所見,如何能有假?”
連代州城都燒了,孔有德更糊塗了,隻覺腦中一團漿糊,便将目光轉向吳山。
隻見吳山手握腰間雁翎刀刀柄,手指因爲用力過度,已經失了血色顯得發白。過了半晌,才長長歎了一聲!
“孔兄,你我這誘敵之計失敗了!”
由于李信沒有按照吳山劃下的道走,他們此前的一切突襲和行動都顯得無關緊要,毫無意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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