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哈哈大笑,他自然是說的玩笑話,繼而面色卻不由自主的沉了下來。
“何等心事,讓李大将軍如此憂心忡忡?”
李信渭然一歎,“就在剛剛,自大同的信使捎來消息,三衛的糧食塊供應補上了。”其實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三衛收留了十數萬難民,人吃馬嚼的,能挺上數月已經極是難得了,晉商經過一冬天的被劫掠,損失不小,而且竟有鎮虜衛挂起這股檢查站之風後,沿邊牆各衛都有樣學樣,凡是往口外去的貨商一律通敵,貨物一律收繳。
各衛漸漸從中嘗到甜頭,竟然樂此不疲,有竭澤而漁的趨勢,弄的晉商龜縮起來,再不敢有所動作,這個後果倒是李信所沒想到的。往後須另行開源才是,畢竟他針對的滿清鞑子,而不是大明商人。
但是這筆帳,不論李信認與不認,晉商都将其算在了李信的頭上。
“商社還有十幾萬石糧食,不如先拿了去應急。”
對此,黃妸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嗬,大商富可敵國!”
“如何?也想立個名目,收繳了去?”
黃妸的眼神裏故意多了幾分戲虐,李信搖頭,“終不是長久之計……”話到一半,他揉了揉眉頭,不無感慨的道:“都說做官好,我看還不如做一商賈,揮手潑金,豈不快哉!”
此處乃是城外一片坡地,李信放眼滿地一人多高的蒿草,突而笑道:“李信若是不做這總兵,倒不如做小妹的管事,每日裏千萬金銀過手,羨煞旁人……”
黃妸卻笑道:“李兄若是隻圖金銀之輩,誰還要你。”
“李信一介馬賊,倒是要得!”
黃妸一字一頓的道:
“馬賊又如何,有大胸襟,一樣是大英雄!”
李信默然,自打劉國能打出闖王旗号,先前所熟知的曆史,都将潛移默化的發生改變,眼前又黑壓壓一片,盡是烏雲滾滾,連一絲光亮都沒有,他也從從最初的志在必得,一心指望着力挽狂瀾,到現在卻是天下愈發糜爛,縱然使出了渾身的解數,大明朝廷的江山還是不可遏制的潰爛了,而且還要來勢更爲兇猛。
唯一讓他安危的是,于亂世之中,倒是混了這立身的根本,也好慢慢籌謀。
“走,去滹沱河看看!”
李信這一回出來視察可不是隻爲了談天說地,以三衛軍和代州的實力,他們也就是自曝有餘,流賊大軍早晚要北上進攻。他要趁這難得的戰争間隙,好好查探一番代州地理,争取将地利人和發揮到極緻。
豈料黃妸的馬匹卻不知因何驚了,希律律長嘶一聲,便竄了出去。李信陡然一驚,打馬便直追過去,由于幾番大戰之後,戰馬死的利害,所有的馬屁都集中到了騎兵營,就連李信的親兵也都成了步卒。兩條腿哪裏跑得過四個蹄子,眨眼的功夫就隻剩下兩匹狂飙的戰馬在滹沱河畔飛馳。
三月已至,冬雪融化,河水漸起泛濫之勢,竟是一天一個模樣,兩匹馬也因此被攔了下來,往東北方疾馳而去。不知過了多久,荒蕪的草灘河谷中隻有那馬蹄叩地與嘶鳴之聲。
戰馬陡然頓住,黃妸的身子卻飛了出去,在蒿草地上打了幾個滾出去。這可把李信吓的三魂七魄丢了一半,趕緊飛身下馬去看她傷的如何了。也是心急便忽略了腳下,竟然被絆的站立不穩直趴在裏黃妸身側,甚是狼狽。
李信顧不得自己,剛要起身,耳畔響起了清脆的笑聲。再看黃妸坐在身側,正掩嘴而笑呢。他立時明白,自己上當了,于是伸手去扯她,哪想到黃妸卻真的倒了下來。
溫軟的身體貼在身上,讓李信直覺熱血上湧,黃妸額頭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清澈的眸子正深情的看着他,口鼻間的氣息如蘭似麝……到了此時,李信哪裏還能裝作什麽都沒發生,再不猶豫,猛然吻住了她顫抖的雙唇……
滹沱河邊隻剩下深深的蒿草在有節奏的擺動,獨剩兩匹戰馬交頸嘶鳴……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才從一人多高的蒿草中起身出來,黃妸緊随李信其後,夕陽已下,一抹晚霞塗在她的臉上,更顯妩媚動人,一雙清澈的眸子卻望着滔滔滹沱河。
“真想化作這河水,永遠伴君左右!”
李信一時口拙竟不知如何對答,黃妸轉而笑道:“時候不早了,咱們得回去了,若是再不走,還不知他們已經鬧城什麽樣子了呢……”
黃妸沒說錯,代州城已經炸開了鍋,黃勝急的跳腳直蹦,他最疼愛的妹妹丢了,一個下午杳無音訊,如今大戰剛剛結束,外面可不太平,若是遇到了潰兵山匪,後果不堪設想。
三衛軍這邊亦沒好到哪裏去,聽聞總兵大人不見了,幾個頭頭腦腦頓時便如失去了主心骨一般,到處一通瘋找。還是此前在忻州一戰立有大功的田複珍沉穩,叮囑衆人,此事切不可聲張,隻宜暗中尋找,否則亂了軍心,後果亦是不堪設想。
誰知就在太陽最後那一抹餘晖徹底消失之前,李信與黃妸兩人聯袂而返,代州城衆人這才長出一口大氣。
現在擺在三衛軍面前的首要問題是接下來是守是攻,而身爲三衛總兵又署山西總兵事的李信不但要應對山西戰局,還得考慮三衛所面臨即将斷糧的窘迫局面。
其實,解決辦法無非就是兩條,一是搞屯田生産,正好到了春季,開荒種田。二是大同周邊沒鐵礦豐富,由三衛來督辦,分配勞動力,以産出的煤鐵換取生活物資。三是,據李信了解大同等地原本便有極爲發達的手工業,現在正好可以大力扶持,草原上的需求一直很大,很多生活必須的貨物因爲來自南方而一直緊俏,若是由大同本地出産,正是天時地利,利潤豐厚。
但是,大搞屯田生産,畢竟是遠水,遠水解不了近渴。這一點,李信也早就想好了,兩個字“借錢”!
衆人聽了借錢一事之後,都紛紛搖頭,晉商已經被李信搜刮的損失慘重,人人恨不得生啖其肉,哪裏會借半個銅闆給他。但是李信卻似乎成竹在胸一般。
“債券?”
聽到李信嘴裏吐出的這兩個字,衆人又是一驚,待聽到解釋,郭師爺撇嘴道:“債券,債券,就是借據換個名目,說來說去,還是借錢。看眼下形勢,代州黃家肯定不會拒絕,其他幾家就難說喽!”
郭師爺自打忻州一戰死中得活,自覺立下了赫赫戰功,說起話來也底氣十足,甚至感覺李信平素裏都對他禮讓了三份,是以現在派頭足的很。
田複珍眉頭緊皺,忽而問道:“大帥可是還另有打算?”
明朝中後期便已經有了稱呼一鎮總兵爲大帥的慣例,現在李信雖然隻是署理山西總兵,但是底下人卻都已經紛紛改了稱呼,稱其爲“大帥”了。
李信當然還有後招,他發行債券不僅僅是瞄準了幾大晉商,而是瞄準了山西大同所有人。也可以說是爲他發行錢币,做一次預演,當然,爲了吸引人們購買兌換債券。第一,他李信所代表的三衛總兵府要在山西樹立去絕對的威望與信譽。第二,還要抛出足夠多的好處,以達到吸納錢款的目的。
就在李信于代州城搞的如火如荼之時,劉國能亦得到了一個驚人的好消息,他聽罷斥候的禀報,一連大笑了三聲。
“天助我闖軍,天助我闖軍也!”
原來,竟是攻擊平陽府的左良玉大軍突然爆發了鼠疫,頓時戰鬥力盡失,被過天星打的大敗,狼狽逃竄回濟源不說,更是連腳都站不住,此時此刻已經被趕過了黃河。現在河南省在黃河北岸的兩個府已經盡在他劉國能掌握之中。
由此一來,忻口的大軍便沒有必要繼續停駐觀望。
“傳令忻口大軍立即開拔北上!”
不過,這個命令剛剛出了劉國能的口,便有人跳出來阻止。劉國能細看之下,竟是他代之爲上賓的那個官府師爺劉文起。這個人不簡單,據說乃是上曉天文,下知地理,他得了此人便如獲至寶,極爲器重!
立即恭敬的問道:
“先生請講,可有不妥之處?”
“自是大大的不妥!”
“哦?如何不妥還請先生教我!”
劉國能聽劉文起說起不妥來,便極爲重視,向聽聽這位能人的高見。
“闖王容禀,明朝氣數未絕,我軍北上本就極爲不智,以文起之見,當在一戰得勝之時,有上中兩策!”
“哪兩策?”
“上策,一戰獲勝,以偏師襲擊明朝京師,闖王則帶領大軍南渡黃河,占據關中,封閉潼關。一面以之固,抵抗明軍,一面屯田生産。待時機成熟,出兵中原襲取天下!”
“上策,一戰獲勝,以偏師襲擊明朝京師,闖王則帶領大軍南渡黃河,占據關中,封閉潼關。一面以之固,抵抗明軍,一面屯田生産。待時機成熟,出兵中原襲取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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