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經精疲力竭的守軍們,以爲是流賊弄來了大炮,準備決一死戰之時,卻發現遠處河灘處的明軍戰旗。
“看!是明軍!”
一個聲音激動而又顫抖。軍卒們強撐起已經透支過不知道多少回的身體,舉目遠眺,果真是明軍,可緊接着人們的心又懸了起來,上萬流賊正潮水一般的沖向背靠大河的幾千明軍。雙方兵力明顯不成正比,很多人都是一聲長歎,将頭别了開去,已經不忍再看!
“是,是李教習來了!二公子快來看,是李教習……”
這聲音充滿了興奮,一個絡腮胡漢子欣喜的請黃妸上前觀看。知道黃妸女兒身份的人不多,平日裏爲了方便她仍舊以二公子的身份協助父親兄長處理商社事宜,這次守城自然也少不了她。
黃妸順着那漢子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戰旗之上繡着一個李字,難道真的是他來了麽?
“二公子看那火槍橫隊,大明官軍除了教習,再沒人用這種陣形……”
聽他如此說,黃妸這才注意到明軍的顯眼之處,于千軍萬馬之中居然還橫平豎直的保持着陣形的完整,她雖然冰雪聰明卻也參不透這種用來好看的整齊隊形于戰事有多大的幫助,但既然是心上人擺出的戰陣,總歸應是利害至極的吧!
不知是何原因,與所有人的擔憂不同,黃妸對陷入重圍之中的李信似乎信心十足,雙手亦因爲關注而緊握成了拳頭,恨不得自己也披上一身甲胄與他并肩作戰。
黃妸于官商兩道一直如魚得水,卻極疏于戰陣,于此時半點忙也幫不上。
“張教習可否整軍出城去接應……”
這話她問完之後,便情知不可能。張教習,也就是那絡腮胡須漢子卻自信滿滿的答道:“二公子且在城上觀戰,流賊雖然勢衆卻都是些烏合之衆,以教習軍陣,破賊隻是遲早!”
對此,黃妸不由得暗暗撇嘴,若在外人聽來便是實打實的吹牛皮,可聽到她耳朵裏心中竟是說不出的歡喜。一個冷冷的聲音不合時宜的插入,又将黃妸從胡思亂想中拉了回來。
“隊伍齊整有甚用,還不是花架子,賊兵一沖就得散掉……”
說話之人正是黃妸的大哥黃勝,此番守城之戰便由他一力指揮,沒料到竟然硬生生的在流賊大軍的重重包圍下挺了過來。賊兵初來之時勢頭迅猛,在城上放眼竟看不到盡頭,直到旬日之前,城外流賊開始分兵南下,代州城防的壓力這才大大減輕下來,否則還真不知道能否守到今日。
“大哥休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你怎知李,李将軍非敗不可!”
黃勝歎了口氣,聲音裏充滿了疲憊,卻仍舊冷冰冰。
“你當大哥不希望他取勝麽?”
“快看,賊兵開始沖擊了!”城上的軍卒開始大呼小叫,雖然無力出城助戰,他們内心當衆卻是希望這股明軍一定要撐住,撐下去,說不定就會有奇迹出現!
郭見,雙方已經接駁在一起,流賊沖擊之勢似乎爲之一滞,初時黃妸以爲是錯覺,可那絡腮胡須漢子卻興奮的指着戰場,讓她去看。
“教習此陣高明,比當初在高陽之時,戰鬥力更加強悍!”
黃妸迷惑不解,黃勝則不以爲然,牛皮不是如此吹的吧,心中如此向,嘴上卻沒說出來,現在這代州城上,有誰不希望唯一的這支明軍獲勝呢?
他們終于發現了一點門道,隻見螞蟻一般的流賊陣前的賊兵似乎如割韭菜,一茬一茬的倒下,而三衛軍的陣形也果如那絡腮胡須漢子所言那般,由始至終他們都穩穩的保持着橫平豎直的陣形。
“奇怪呢,流賊便似争先恐後去送死一般,如何倒像中了奇怪的咒語?”
黃妸對這種情形大爲奇怪。絡腮胡須漢子見狀便比劃着一一做出解釋。
“二公子細看,三衛軍戰陣由長槍兵與火槍兵二種組成,看那兩個突出部位,頂尖處的長槍兵必然是全軍最精銳的長槍兵,他們肩負着将來攻之敵分向兩側的作用……”
黃氏兄妹聽的聚精會神,兩側軍卒則不論聽得懂與否,都連連點頭。
“再看那兩個突出部的長槍兵之後,那是火槍兵,三排一隊,分别可以射擊被分流後賊兵的側翼,配合戰陣底部的主力,以達到對賊兵最大之殺傷效果。”
其實道理與高陽城改造後的效果大同小異,區别是由士兵取代了城牆的角色!但是黃家兄妹卻不同,他們頭一次看到仗居然還可以如此打,也算開眼了。
轟!轟!轟!
啞火有一陣的大炮終于再度齊發,由于賊兵沖的太近,又太密集,每一炮下去必然有十數到數十人受傷死亡。這讓城上的所有守軍們大覺痛快,本來懸着的心竟似開始松動,有逐漸回落的迹象,或許老天真的開始眷顧他們了,援軍說不定就能打一次以少勝多的大仗呢!
緊接着流賊又發動了一次比之前規模更大的沖擊,黃勝頹然歎氣。
“完了……”
僅僅說了兩個字便不再說下去,大夥卻心知肚明,這位黃家大公子都不看好,難道真的沒取勝的希望了麽?
黃妸身體前傾,對大哥的言論不以爲然,隻有絡腮胡須漢子極爲堅定。
“流賊攻勢越大越猛,敗退的便越快!”
這話說的号沒道理,人多勢衆何時都成了取敗之道?明顯是不附和常識的說法,黃勝冷哼兩聲。
“區區教習,何處來的自信?”
他倒不是希望賊兵獲勝,隻是對絡腮胡須漢子言之鑿鑿的自信有些看不慣,終究是大少爺脾氣上來了。
“大公子若不信,耐心觀戰便是!”
絡腮胡須漢子聲音顯然也是不善,連日來替他們黃家訓練守城之兵,這位大少爺沒少頤指氣使,他都念在一切以大局爲重的份上忍了,這回他對李信出言不遜,卻是真真不能忍的!
黃妸亦是對他這位壞脾氣的大哥多有責備,所有人都希望援軍取勝,他卻偏偏與之唱反調,還嫌代州城上的士氣不夠低迷麽?代州城有他這種壞脾氣的主将,能守到今日,也是個奇迹了!
“快看!援軍好像頂不住了!”
此言一出,盡皆嘩然!黃妸趕忙望過去,果真原本齊整的真像似乎分成了數段,前後參差,不知是何種原因所導緻。就連絡腮胡須漢子都歪着頭思考着三衛軍出現如此情形的原因。
“咦?援軍是在整體後撤嗎?”
原來,這數段陣形變化之後,兩軍之間竟然又出現了空隙,先前如割酒菜一般的場景再次出現,這一番變化直如戲法一樣,讓城上觀戰的守軍們一時間不得其解。
就連嘴硬的黃勝都在心底裏暗暗佩服,這個李信用兵看來要比傳說中還要利害呢,怪不得小妹如此看重此人,想到此處又無意中瞥見黃妸關切的目光,心中不由得一動,自家這小妹莫不是看上了人家向以身相許吧?
“賊兵撤了,賊兵撤了!”
守軍之中忽然暴起了陣陣歡呼之聲,眼看着城下的流賊開始後撤,不對,應當是潰退才對……
三衛軍危機立解,但是他們下一步的行動卻大爲出乎城上衆人的意料。竟然有條不紊的追擊上去,每前進幾步還停下來進行一輪齊射。
上萬失去了沖擊目标開始向回折返之後,調度失靈,行動也不再協調,開始互相擁擠踩踏,即便是潰退,速度也并不比走快多少。這就給了三衛軍以火槍騎射射殺流賊的機會,直如排隊槍斃一般,有那麽一瞬間竟然成了單方面的射殺!再加上遠近射程不同的大炮,一枚枚開花彈砸入亂軍之中,都如在這即将崩潰的駱駝上放了一根稻草。
絡腮胡須漢子右手猛然一拍女牆,“教習這回以少勝多,打的漂亮!”
“教習?”
黃勝突然注意到絡腮胡須的用語,覺得有異。黃妸忙替他打圓場,将話題支應過去,招募張石頭一事,整個代州城中隻有他一人知曉,就連他這大哥還被蒙在鼓中呢。現在商社内部對李信的感官并不好,若是知曉張石頭的真實身份,必然不會用他,所以也隻好出此下策。
黃勝豈是那麽好糊弄的剛想仔細追問,卻聽城下忽然便如起了海嘯,大批的流賊竟然開始四散奔逃,整個攻城大軍,頃刻間竟然有了瓦解的趨勢。這簡直令人太不可思議了,他無論如何都理解不上來,此戰究竟是李信所部戰鬥力強悍,還是賊軍開始走背字了……
城下,虧兵亂紛紛一片,城上的守軍們則如看了一場大戲,勝利來的如此不真實,他們竟都久久不敢相信自己已經得就了。
本書首發來自小說網,第一時間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