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李信亦沒打算分兵駐守崞縣,一則三衛軍本來人就少,二則即便留下了人在流賊援兵面前也未必守得住這座高不過二丈的小城。
臨走時,高時明背着李信将陸九叫過來嘀嘀咕咕一陣,似乎交代了一些任務,隻見陸九瞥眼看了看高時明,又點點頭。
高時明似乎還不放心,又叮囑了一句:“這事是你家總兵心慈面軟,對付這些流賊,既然無力約束自然要除惡務盡,你這麽做也是爲了三衛軍好不是?”
陸九點頭,帶着人匆匆離開大部隊,過了個把時辰才又趕了回來,高時明與其對視一眼,會心一笑。心中不免洋洋自得,有些事情既然李信喜歡沽名釣譽不想做,那就由自家代勞。正如,面見晉王信使一事,高時明便不願摻合此事,這是做好了無功,做不好有過的事,躲還來不及呢,也算李信還沒糊塗到家,将那幾個貨色以假冒爲由趕出了忻州城。
經過數百裏急行軍,高時明雖然還是害怕舞刀弄劍,但畢竟已經不是初出茅廬的菜鳥,他一路上硬是咬牙堅持了下來,每每都暗自慶幸,自己壓李信這一寶算是壓對了。這厮打的每一次勝仗,立的每一份功勞都有自己的一半。
高時明都已經打算好了,等解了代州之圍,便再一次秘奏皇上,替李信請功,當然他呢一份自然也穩穩的跑不了。可高将軍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數百例外紫禁城中的大明天子朱由檢正眉頭緊鎖的看着他那封親筆秘奏,久久不發一言。
兩封奏章,一件功勞,描述的卻大相徑庭,一個是他信任的内宦,一個是他倚重的大臣,到底誰所說爲真,誰口出謊言?
朱由檢忽然想到了劉宇亮移花接木李信斬殺嶽托功勞一事,這使得他心裏更傾向于高時明的叙述,可是楊嗣昌亦是德高望重的閣臣,如何會在此等事上欺君?這簡直是不可想象的。
但是,由他親自拟的加封賞功聖旨已經由内閣發出去了,亦即米已成炊,事情的真像不論如何,都無力再作更改,即便踏實一言九鼎的皇帝,也不能例外。
朱由檢思量了一陣,甚是頭疼,他發覺不管如何這件事都不清楚,索性不如不理會,先擱置起來,等日後山西亂局已定,分曉見了,再做判斷不遲。但是他也沒就此罷休,而是将高時明的秘奏又原封不動的以六百裏加急發給了楊嗣昌。
楊嗣昌接到皇帝轉來的秘奏,翻來覆去看了不下二十遍,每看一遍都是心驚肉跳,隻覺芒刺在背,一身棉袍被冷汗浸了個透。皇帝将高時明的奏報發給他是什麽意思?是相信自己還是懷疑自己?方寸驟亂之下,他竟然忘了找來朱梅确認一下此事,直至冷靜下來才命人去請朱總兵。
等朱梅看罷楊嗣昌交與他的高時明秘奏,頓時匍跪倒地,将此事的前因後果一五一十的都講出來。
楊嗣昌聽罷一腳踢死朱梅的心都有了,隻是木已成舟,踢死他就能解決問題麽?無奈之下隻好将朱梅罵了個狗血臨頭,朱梅也不辯駁,隻默默承受着。的确,他一開始向把真像講出來,可那夜陰差陽錯喝的不省人事,次日醒來後得知楊嗣昌已經将此事奏報京師,雖然驚懼不已,終究還是存了僥幸的心理。直至皇帝擢升其爲保定總兵,他才覺出這件事有點玩大了,萬一那天真像被抖摟出來,可是欺君的大罪啊!
果不其然,該來的總要來,他隻沒想到會來的如此之快,快到他還沒來得及赴任保定總兵,領兵出戰!
經過初時的震驚,楊嗣昌已經恢複了平靜,之叮囑了朱梅一句。
“少說話,下去吧!”
朱梅躬身告退,他在楊嗣昌的話裏覺察到了森森寒意,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楊嗣昌對自己當初的魯莽行爲悔之晚矣,卻隻能将錯就錯,向皇帝坦白是自家失察麽?那他這麽多年來的努力将一朝喪盡,前功盡棄。如果不坦白就要好好綢缪一番,如何才能抵過這個緻命的錯誤。
就在楊嗣昌内心糾結萬分之時,派去山西的探子回來了,帶來了最新的消息。一系列的勝仗果真是李信所爲,不但殲敵數萬,甚至還毀了太原北部的門戶重鎮忻州,此子果然是員骁将,隻可惜已經不能收歸己用了。接下來的消息則讓他興奮不已,這厮竟然在戰事最緊張之時帶着三衛軍去岚縣迎不知真假的晉王。
如果是假的倒還好說,若是真的,李信與晉王有了如此一層關系,以當今皇帝多疑反複的性格,就已經注定他将永遠的失去皇帝的信任。
想到此中關節,楊嗣昌反而釋然的笑了,本以爲已經走進了死胡同,治療卻是聊暗花明,絕處逢生。何不出把力,将此子徹底推向晉王一側。
于是立即下令,保定總兵朱梅立即赴任,率所部守住紫荊關。左良玉亦要按兵不動,率所部守住濟源、修武一線,将山西賊兵牢牢鎖住,至于李信則任由他自生自滅折騰去,區區幾千軍卒早晚有折騰盡的一天。同時知會熊文燦,傳檄川陝諸鎮撫将領,分扼沖要,步步爲營,将複起流賊困而殲之。
即是楊嗣昌一直策劃的“四正”、“六隅”、“十面張網”圍剿戰略。
唯獨左良玉看了楊嗣昌的督令之後不屑一顧,與副将羅岱指斥楊嗣昌私心甚重,一面貪功,一面又向借刀殺人!
“借刀殺人?”
羅岱大吃一驚,何來借刀殺人一說?楊相蒙當今皇上看重,豈能做出此等不分輕重的事情來?他自是不信。
“羅兄豈不天真?楊嗣昌奉旨剿賊,李信在山西折騰的烏煙瘴氣,正是他大軍趁虛而入的好時機,你說說此等軍令又是因何而出?”
左良玉将楊嗣昌的督令遞給羅岱,“自己看去!”
“這,這,末将還打算建議左帥出兵呢,李信将流賊兩支大軍折騰的疲憊不堪,咱們正好趁此機會消滅一直按兵不動的過天星,到時我軍便可直驅太原!”
左良玉雙掌一擊,起身來到羅岱面前,“羅兄此言亦是我之所欲!”
“那,那楊相的督令如何……”
左良玉劈手将那文書搶過,幾下便撕了個粉碎,“讓他滾球,隻要殲敵複城,他還能有甚好說的!”
很快,左良玉出兵平陽府的消息傳到真定,楊嗣昌勃然大怒,左良玉不過區區一介總兵,不聽總理軍務的熊文燦提調也就罷了,對他這個内閣大學士都毫不放在眼裏,甚至還唱起了反調,殊爲可恨!
一直被楊嗣昌留在身邊的賀人龍亦是憤憤不平,直斥左良玉目無上官,同時亦表示一切願唯楊相馬首是瞻!楊嗣昌心中自有一杆秤,這賀人龍雖然能力差了些,但卻勝在聽話,若從聽話與不聽話之間做個選擇,他甯願選擇能力差點但是聽話的,也不願去選那有能力卻桀骜不馴之人,譬如那李信,又譬如這左良玉。
“若賀總兵取而代之又當如何?”
楊嗣昌突然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來,弄的賀人龍一愣,但随即便連不疊的表示,自然嚴格施行楊相“十面張網”之策略。别看賀人龍現在挂着總兵銜,卻沒有實職,沒有固定的屬兵,隻能臨時在楊嗣昌帳下聽調。左良玉總兵河南,若是能取而代之豈不是做夢都要笑醒了!
“好好幹,必取而代之!”
楊嗣昌如此表态等于直接告訴賀人龍,早晚要讓他取左良玉而代之,忙跪倒在地,連連謝過楊嗣昌的提攜之恩。楊嗣昌十分滿意賀人龍的态度,将他扶了起來。
……
代州城已然遙遙在望,一杆殘破的猩紅戰旗仍舊飄蕩在城頭,李信一顆懸着的心立時便放了下來。很難想像,遭受鼠疫重創的代州城是如何抵擋住鞑子十數日的圍攻。
遊騎探馬早就探明賊兵虛實,由于分兵所緻,此時的黑煞神麾下隻有兩萬餘人,在除去傷亡,當不會超過兩萬。
看着滔滔南下的滹沱河水,李信決定這一回仍舊依托大河,背水一戰,以滹沱河掩護後路。接下來便是如何誘敵來攻的問題,不過李信很快就發現,這個問題黑煞神已經替他解決了。賊兵已經如潮水般,密密麻麻黑壓壓的沖了過來。
黑煞神的反映在流賊中算是罕有的迅速,李信暗道不妙,來得也太快了,怕是變陣不及!
“炮手,炮手,準備開炮,轟那些狗娘養的……”
每逢大戰,海森堡必然是第一活躍的軍官!三衛軍倉促間立即由縱隊變橫隊,準備列雙線古斯塔夫方陣。
(推薦且聽滄海的《南洋霸主》,值得一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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