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五台山正值春季青黃不接的時候,沒吃沒喝,若是再多待上幾日,他們不被流賊滅了,也得被活活餓死。一番權衡之下表示願意跟三衛軍走,但是得先讓他們飽餐一頓。
李信聽罷一陣冷笑,兵貴神速,哪裏有時間和他們瞎耽誤工夫,言辭拒絕之後告訴潰兵門必須立即出發,戰事緊迫三衛軍不會停留。無奈之下,守備隻好帶着手下的潰兵門随李信一同南下,但他們的兵員素質與士氣則差了十萬八千裏,走的居然比三衛軍的輔兵都慢。
經過一日夜的急行軍,李信的三衛軍涉過沱河終于在淩晨時分抵達忻州城地界,又沿着另一條大河向西南方向急馳而去。過了沱河以後地勢放的平緩,幾乎一馬平川,三衛軍的行蹤再也掩飾不住,流賊的遊騎斥候不時在遠處偵查尾随,大戰随時都可能爆發,所有戰兵與輔兵都陷入一片高度緊張之中。這其中尤其難爲了炮兵營官海森堡,爲了不使他麾下的十八門大炮掉隊,可是費勁了力氣。因爲他明白,三衛軍孤軍深入,如果沒有火炮的火力支援,将在野戰和攻防戰中陷入極大的劣勢之中。
駐守忻州的流賊并沒有如想象中一樣固守城池,他們在發現明軍蹤迹之後,在第一時間集結了兩萬餘人馬,以泰山壓頂之勢滾滾碾來,很顯然沒将李信這幾千人放在眼裏。
“列陣!列陣!一線,第一營第二營。二線,第三營……”
呈幾列縱隊前進的三衛軍戰兵立即放緩了前進速度,開始喊着口号随着各排排長的哨子聲組成已經操練過上百遍的古斯塔夫方陣橫隊。陸九的騎兵營則在方陣側翼遊弋,等候中軍将令再伺機行動。
跟在李信身邊的高時明都快吓尿了,原本之前幾天他一直跟着輔兵行進,這一日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了,竟然跟着戰兵一起前進,又不敢表現的太過丢人,堕了自家監軍的面子,隻好強忍着恐懼硬撐着緊随在李信身後。
此時輔兵還在與戰兵一河之隔的五裏外,李信之所以如此安排,爲的就是臨戰之時,戰兵還要分出精力來照顧輔兵。可由于通訊的滞後性,等李信派人去同知郭師爺停止前進時,他們已經緊随戰兵之後抵達大河岸邊,看到對岸滾滾而來的流賊,立即按照以往的數次演習,将大車圍成車陣,所有輔兵則手持武器,亦随時準備加入戰鬥。
面對滾滾而來的流賊,方陣并沒有向前進擊,而是亦步亦趨的慢慢向後,直靠向身後的回形河灘,竟有背水一戰的趨勢。流賊将領顯然也應該注意到了這一小股突入太原腹地的明軍已經進退維谷,後面就是大河,前面又有兩萬大軍,看他們如何應對。
戰鼓陡然間咚咚爆響,流賊發出了震天的呼喝之聲,然後便加速奔跑,直奔河灘上的三衛軍而來。
第一營和第二營分組兩個方陣并列在第一線,兩個丁字形的頂端分别部署了兩支最精銳的長槍排,他們的作用至關重要,要能頂住敵軍的沖擊,石柱劈水一般将人流劈成兩半,如此敵軍洪流将面對丁字前端位于長槍排之後的火槍排火槍齊射。原理與李信在高陽改造城牆時一樣,就是在盡可能小的空間裏增加攻擊面積。
位于丁字形底端則是交替并列的三個火槍排與兩支長槍排,其中位于正中的一個火槍排作爲後備兵,其餘四個排火槍負責遠射,長槍負責肉搏。
第三營單獨組成一支方陣,位于第二戰線,伺機反擊。
“殺!殺!殺!”
流賊的聲音愈來愈近,震耳欲聾,手持各式武器就像鋪天蓋地的蝗蟲一樣席卷而來,李信的瞳孔猛然收縮,這還是他自來到明朝以來,第一次正面與遠超己方兵力的敵人對陣,這是一支軍隊成熟的必由之路,此戰若勝将給三衛軍建立極大的自信心,若敗……這上百個日日夜夜的努力将全部化作泡影付之東流……
戰場的形勢已經容不下李信再做别想,他收斂心神,令方陣不停調整着腳下的位置,以圖在最佳的位置和流賊接戰。他甚至已經能夠看清沖在最前方賊兵的五官樣貌,黑瘦的臉龐,緊繃的面容,亂蓬蓬的胡子,幾乎是千人一面,所不同的是他們手中持的各式砍刀,狼牙棒,甚至還有大明官軍裝備的制式軍刀雁翎刀。
兩百步,一百步,五十步……當賊兵距離方陣五十步的時候,方陣中出現了一絲小小的騷動,這種強大的心理壓力讓一名士兵失禁了,在衆人鄙夷的目光中他懷着屈辱與羞憤緊緊握住了手中火槍。
李信突然撥開護衛親兵沖到丁字形底部的長槍兵之側,拔出腰間雁翎刀,“準備殺敵!”
“殺敵!殺敵!”
三衛軍千口同聲,殺敵二字便如一柄利劍一般尖厲的朝流賊暴喝的潮水中猛劈過去!
轟!轟!轟!
海森堡的炮兵這一回沒有進行實心彈的遠距離射擊進行威懾,而是将流賊放入五十步之内全部以散彈進行轟擊。炮兵營被分成兩隊分置整個橫隊的兩側,對兩個扇形區域中的賊兵進行交叉轟擊。
一次齊射便輕取了流賊上百年性命,也将這些一直順風順水的流賊震的幾乎找不到東西南北,可在上萬人強大的慣性下,山呼海嘯的流賊并沒有因此而減緩進攻速度,兩次齊射之後,盡管心神劇震大批的賊兵互相裹挾,還是身不由己的繼續向前沖擊,沖向随風飄來的濃重硝煙之中。
位于丁字底端的火槍隊與長槍隊一樣都是五排縱深,前三排火繩槍手已經端槍準備,隻等在流賊到達陣前二十步時進行齊射,與此前高陽時不同,現在的方陣并不追求火力的連綿不斷,而是寄希望于第一波最大火力的齊射徹底打掉敵軍之士氣,這也是古斯塔夫二世的火力特征,李信也将之一并拿了過來。
第三次齊射過後,終于,如中流砥柱一般釘在丁字形最前端的長槍隊,牢牢将雙腳釘在地面上,巋然不動,六列縱隊便如刺猬一般支起長槍,直指呼嘯而來的賊兵,鋒利的槍尖撕開皮肉,輕易的就奪去了第一條因爲勢衆裹挾而停不下腳步的賊兵性命。其他賊兵爲了不被同伴裹挾推到槍陣上,隻好向兩側前進。由此,槍陣便果如中流砥柱将賊兵劈爲兩股。
緊接着迎接這被兩支槍陣劈爲四股賊兵的是暴雨冰雹般的鉛制彈丸,成千上萬的彈丸砸過去,流賊密度十分之大,無數枚彈丸形成的彈幕幾乎是彈無虛發,立即就有一大片賊兵如割韭菜一般倒下。流賊徹底傻眼了,還沒與明軍交手便在大炮與火槍的雙重打擊下死傷數百。
但這才是噩夢的開始,就在流賊終于要沖到明軍軍陣底部橫隊之時,位于丁字型中間的六列火槍縱隊三列向左,三列向右同時開火齊射,側射火力打在毫無防範的流賊側翼,造成的震撼遠勝于正面的打擊。再加上炮兵營持續不斷轟擊,沖在最前沿的賊兵在即将基礎方陣橫隊的同時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
兩萬流賊能直面火槍打擊的隻有最前沿的賊兵,後面源源不斷湧上來的賊兵就像一台停不下來的機器,推着那些即将崩潰的賊兵身不由己上前送死,他們已經失去了戰鬥意志,任由頂上來的槍兵營刺殺而死。
接下來的戰鬥,三衛軍士卒就是在不停的重複着這種殺戮,沖到陣前的賊兵畢竟是沒經過訓練的災民,經過火炮與火槍輪番打擊之後,徹底喪失了戰鬥意志,士氣跌倒谷底,一心想的隻有逃命,隻不過在互相裹挾之下不得不向前沖擊。
李信搶占的這處回形河灘對三衛軍十分有利,兩翼都有河水掩護,三衛軍正面戰線之外的流賊面對的是滔滔河水,還有呈扇形掃射的火炮散彈,以及正面賊兵拼命向外擠壓的壓力。
幾輪齊射之後,賊兵越聚越多,長槍隊大有承受不住的趨勢,開始步步向後,李信亦殺的紅了眼,身周到處血肉橫飛,親兵則吃力的護着自家總兵安危。高時明不得已也揮着雁翎刀一通亂砍,說巧不巧正好一個賊兵撞上刀口登時殒命。高時明眼見自己殺人了,眼睛一翻登時暈了過去。
同時,李信又命令第二線的長槍隊頂上去,阻止流賊前進的勢頭。
海森堡見狀立即調轉炮口,轟擊三衛軍正面賊兵,由于對方極爲密集,一炮散彈下去,立時就死傷數十人。這種恐怖的打擊火力在進行了兩輪之後,流賊終于到了能夠承受的極限,崩潰已經不可避免。
看着退潮一般的流賊,李信令騎手揮動令旗,于遠處遊弋的陸九騎兵營,立即加速直奔退潮而走的賊兵銜尾殺去。知道此時,高度緊張之下的三衛軍都沒意識到,他們已經取得了野戰的勝利。直到李信追擊令下達,他們才如夢方醒,這一仗赢了!而且是兩千對兩萬的打勝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