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不待周瑾反映便拂袖而去不再理會,錢泰緊緊亦跟着離去,他也想躲這大同府來的瘟神遠點,不過心裏還是七上八下,緊趕幾步有點擔心的勸道:
“大人,大人,周通判畢竟是代表大同知府而來,如此,如此待他恐有不妥吧…….”
李信沒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吩咐道:“去檢查站,調長槍左營回來,準備連夜作戰!”
錢泰一雙眼睛被驚得差點掉出眼眶,“大,大人,難道…….”他内心驚駭莫名,萬想不到總兵大人說翻臉就翻臉,這是要造反的節奏麽?但很快又打消了這種想法,很明顯這不可能,總兵大人可是皇帝親自提拔的人,算是皇帝私人了,誰造反,他也不可能造反。
“還愣着作甚?遲了,咱們三衛的财源就得讓那姓熊的給斷了。”
在李信的催促下,錢泰這才反應過來一溜煙的去了。
李信發現自己對熊開元和周瑾這些人還是太客氣了,反複在這些文官手裏吃虧,最終的結果就是被這些人一個個騎在頭上拉屎。他的低調并沒有換來那些敵視者的好感,反而讓人覺得有機可趁。就在剛剛的一瞬之間,李信忽然便想通了,自己想在夾縫中壯大鎮虜軍,必然就要和他們沖突,既然如此,擺在面前的路隻有強硬到底。
等李信走出去很遠,周瑾才在震驚中緩過來,連鎮虜衛的一幹官吏都走了個幹幹淨淨,竟是将他一個個堂堂的通判晾在了衛司衙門的廳堂之中。
威吓的目的沒有達到,反而激起了李信的蠻氣,周瑾心裏開始後悔,其實他大可不必來鎮虜衛的,但終歸是惦記着傳聞中堆積如山的财貨,如果能逼着李信交出來,豈不是一箭雙雕……隻不過現在看來,他還是把李信想的過于簡單,這厮不按常理出牌,便隻有硬碰硬一條路可走。
想了一陣,周瑾連連冷笑,李信啊李信你飛揚跋扈慣了,以往在高陽時有孫閣老明裏暗裏護着,現在你不過是棄子一個,朝廷的調查欽差馬上就要來了,你縱使有再大的本事又還能蹦達幾天?
此行目的失敗,周瑾索性一刻都不再多留,帶着幾個随從便要返回陽和衛坐看李信束手,誰知卻被衛司衙門的護兵給攔住了。
周瑾勃然大怒,“大膽,誰敢阻攔本官出入!”
護兵連忙解釋道:“大人别爲難小人了,是總兵大人有令。”
周瑾氣極而笑。
“好,好個李信!”
周瑾開始有點後悔此行的魯莽,如何就忘了這厮乃馬賊出身,逼急了就是扯旗造反也不是不可能吧?
“去讓李信來見本官!”
“總兵大人有令,請周大人去校場。”
那護兵聽周瑾直呼總兵大人的名姓,極爲無禮,心中已經不快,又見他站在那沒有随他去校場的意思,便又催促了一聲,言語中已經很不耐煩。
周瑾一顆心沉了下去,連區區一個丘八都敢如此對他這朝廷命官無禮,說明李信已經準備和她們撕破臉了。此時的周瑾早已不是高陽守衛戰時的周瑾了,曆經人生起伏,他也學會了變通,學會了再壓力面前妥協,而不是一硬到底。
到了校場李信卻沒在,衛司衙門的護兵将周瑾丢在那便扭頭走了,校場的軍卒又形影不離的監視着他,弄得好像被軟禁了一般。
周瑾又凍又餓,直過了一個多時辰,忽聞陣陣腳步踏地與整齊的号子聲由遠及近,随之齊整的手持長槍的士兵開進了校場。
李信也适時的出現了。
“讓周大人久等了……”
周瑾已經從初被控制時的憤怒中恢複了平靜,他冷冷看着李信的表演,看着這個馬賊出身的丘八如何自作孽,自作死!
“李信,你公然抓捕朝廷命官,與造反何異?”
“豈敢,豈敢,李信是乍見故人,一時心喜,極力挽留而已。既然大人無意叙舊,這就護送大人返回陽和衛!”說罷,反身對那校場中排列的整整齊齊的長槍營喝道:“全體聽令,天黑前必須趕到陽和衛!”
應諾之聲響徹校場上空,聲勢之震撼令周瑾側目不已,暗暗可惜,這丘八還真是練兵的好手,可惜十個桀骜不馴之徒,用不好就是朝廷的大患。自家若不是爲了掐斷此子羽翼,又何必出賣自己的良心,與那熊開元合作。
“李信你私調軍兵,你是要造反不成?”
周瑾疾言厲色。
李信則毫不在意的笑着回應。
“邊鎮不比關内府縣,尋常演習而已,周大人請勿大驚小怪!”
長槍左營五百人以及炮隊百十人一同護着李信與周瑾浩浩蕩蕩向南直奔陽和衛而去,直到子時才堪堪抵達,隻見城上一片燈火通明,顯然是加強了夜間戒備。李信令人去與城上交涉,命令他們打開城門。
城上果如李信所料,以城中有人亂爲由,一口回絕。
李信早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命令展開戰鬥陣型。
“陽和衛已經被叛軍占領,都精神點,天亮之前,進城吃早飯!”
一直在李信身旁的周瑾嘲笑他自不量力。
“憑這幾人就想破城?本官勸你還是不要癡心妄想了。”
李信卻肅容道:“李信身爲三衛總兵,麾下一衛被人竊取,便是拼上這顆項上人頭也要将之奪回來!”
周瑾又不自覺的生氣了,這回氣的卻是,李信明明是賊子,卻一副義正言辭的樣子。
海森堡不在,炮兵隊的求戰意志差了許多,卻将一應戰術動作做的中規中矩,似模似樣,如以往一般開到長槍營之前,列陣,裝填,點燃引信……
頓時,炮聲震耳欲聾,直将那周瑾震得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十幾炮打下去,有六七枚炮彈擊中夯土城牆,牆面立即便被強大的沖擊力砸的碎片飛濺。
周瑾終于意識到,李信是動真格的,把城中的自己人當成了叛軍。
幾門四磅炮連同一門六磅炮足足放了半個時辰,這才安靜下來,不過李信并沒有先前所說的那般強行攻城,然後進城吃早飯,而是令長槍營就地列陣。
周瑾不禁長出一口氣,原來是虛驚一場,李信那賊不過是虛張聲勢,隻要城牆上頂住壓力……一念及此他還是有些擔憂的将目光投向夜色籠罩下的陽和衛城。
最終,周瑾還是抵不過濃濃的困意倚在大車旁睡了過去,直到被一陣希律律的戰馬怪叫之聲驚醒。
天已經大亮,周瑾驚醒之後陡然起身,這才發現仍舊身處陽和衛城外,城上仍舊牢牢的控制在自己人手中。随即,他又想起李信的長槍營皆是步兵,并沒有戰馬,可剛剛明明聽到戰馬的嘶吼聲了啊。
周瑾這才注意到一支隊伍在長槍營方陣之南,再一看迎風獵獵的旗号,心下頓時倒吸一口涼氣。他使勁的揉了揉眼睛,确認自己沒有看錯,竟是朝廷的中使到了。
旗号上隐隐然一個高字,熊開元果真不是信口雌黃,來人難道真是司禮監秉筆太監高時明?再看身邊早就沒了李信的蹤影,便也想過去瞧瞧,誰知卻被身旁的軍卒一把攔住。
周瑾早就得過熊開元的交底,秉筆太監高時明是他們這邊的人,所以并不着急,這回可算是大事定矣,可是一打眼卻發現,李信和一個身着便裝的無須中年人又說又笑的比肩而來。
“周大人醒了?”
直到李信走進了叫周瑾這才恍然,竟失禮的指點着那無須中年人。
“這,這…….”
他的心底湧起了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渾然沒注意那無須中年人不悅的表情。
“高公勿怪,這是大同府的通判,讀書人嘛,都有點傲氣和驕氣……”
周瑾已經從失神恢複了常态,聽到李信如此介紹他,鼻子差點氣歪了,什麽叫讀書人有點傲氣和驕氣,這不擺明了在挑撥離間麽!
那無須中年人冷哼一聲,上下剜了周瑾幾眼,便别過頭去望向陽和衛城。
“李将軍哪,咱家臨出京時,萬歲還念叨呢,讓将軍不要多想,爲朝廷守住三衛就是大功。不知城中叛賊是什麽路數,将軍還是盡早将衛城奪回來,咱家也好宣旨不是!”
不對,不對,周瑾糊塗了,高時明怎麽就認可了李信污蔑城中爲叛軍的說法呢!
“公公,公公……城中…….”
隻見無須中年人一陣陰恻恻的冷哼。
“好好一清早哪來的犬吠?李将軍,和咱家去前邊瞧瞧去。”
李信則立即命人向城上喊話,朝廷中使到來,如果及早開門還有條活路,否則大軍破城,附逆者少不了九族連坐的懲罰。無須中年人還令身旁的小太監也一并去幫着喊話,勸降。
心理攻勢顯然要比昨夜的大炮作用大,過了不多時,城門旋即大開,爲首之人低頭順目,竟是毛維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