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漢話已經有一定基礎的艾伯特決定去找管廚房的雜役理論一番,誰知走到半路卻聽到有人在肆無忌憚的談論自己。這讓艾伯特萬分驚訝,細一想也就明白了,這些人是欺負自己不懂漢話,這才明目張膽的探路是非,但也正好給了他了解受到冷遇原因的機會。
那雜役語速很快,艾伯特支着耳朵聽了半天也隻明白了七七八八,竟是衛司衙門的毛鎮撫覺得他整日好吃懶做,吃閑飯,于是吩咐了下去,故意在吃食上做手腳。
這讓艾伯特虛火上升,決定去找毛維張理論一番,連李将軍都沒有說什麽,他又有什麽理由剝奪自己吃飯的權力。于是,怒氣沖沖的直奔李信與毛維張在一起辦公的院子而去。
可走到半路上卻見府中的皂隸引着一個看起來風塵仆仆的家夥直奔李将軍所在的跨院而去。也就是一愣神的功夫,讓這個來自西方的艾伯特醫生陷入了短暫的沉思當中。
李信驟聞大同知府的特使到了,頓時心中便是一緊,現在剛剛消停了一陣,熊開元這貨竟然就迫不及待的跳了出來。想想這貨,他就覺得頭疼,當初自己斬殺嶽托的功勞便是他出的主意給竊取了。
倒要看看這貨究竟打的什麽鬼主意。
“讓他進來吧!”
特使帶着滿身的風塵進入廂房之中,屋内銅盆子裏石炭燒的正旺,一陣熱氣撲面而來。李信特意選了跨院中的東廂房,将之改成書房,作爲自己的辦公場所,毛維張則在西廂房辦公,有事兩人便會碰面商議,方便的緊。
那特使正是曾打斷過熊開元講話的綠袍官員,一見書方正伏案疾書的李信,心頭吃了一驚,真沒想到這個三衛總兵竟然如此年輕。
“下官見過總兵大人!”
“免禮,此來陽和何事啊?”
李信頭也每台的問道。
“回大人話,府台大人請您去大同府城有要事相商!”
“可有書信?”
李信人就沒擡頭,特使略顯尴尬,直言道:
“隻有口信!”
在明代,高級官員之間迎來送往,必須将所涉及的事體,詳細寫下來,然後再由傳訊之人呈上。如此一是穩妥保險,二是出于對對方的尊重,寫成書信或者公文則更爲重視!
熊開元隻讓一個什麽所謂的特使來傳口信,分明是沒将他放在眼裏。李信這才擡起頭來直視着面前之人。
“特使可知道知府大人準備與本将商量何事?”
那特使實話實說。
“應,應是鼠疫的事體……”
在李信的注視之下,那特使頓時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汗珠子順着鬓角噼裏啪啦的往下淌。心裏已經把熊開元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讓自己來做這個得罪人的差事分明是沒安了好心。
李信冷笑了數聲。
“還請代爲轉告熊知府,三衛總兵府與大同知府衙門互不統屬,恕本将不能從命!”
被拒絕早在那特使的意料之中,李信如此說已經很是客氣委婉了,也沒打算再勸他,便是一揖。
“得罪了,總兵大人,下官亦是有命在身,迫不得已。”說罷轉身要走,卻被李信一聲給叫住了。
“空手而歸又如何赴命?這裏有陽和衛城處置鼠疫的防治條例,你帶回去交給熊知府。”
“這,這?”
那特使目瞪口呆,搞不清楚李信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既然不給熊開元面子,因何又将如此重要的文件交給了他?
“還愣着作甚?趕緊拿了回大同去,時間就是生命,你每磨蹭一秒,說不定就多一人喪命。”
李信頗爲不滿的催促着,那人這才如夢方醒,連不疊的再三道謝,拿了東西轉身離去。陸九這幾日沒事,一直在李信身邊,當然知道十三哥和那姓熊的之間恩怨,如今姓熊的如此嚣張,自當趁此機會報那一箭之仇,豈料他竟然将這麽重要的東西說送人就送人了,而且送的還是仇人。
“十三哥難道忘了姓熊的所做的龌龊事?”
李信沉默了半晌隻幽幽的說了一句:
“百姓是無辜的!”
陸九亦是一陣默然……
那人前腳剛走,毛維張後腳就進了屋。
“聽說大同府派了人來,可是有物資要分發下來?”
一向不甚發言的陸九連連冷笑。
“熊知府不來找俺十三哥麻煩便不錯了,怎麽送東西來?”
毛維張一陣詫異,聽那陸九的意思,熊知府和李總兵似乎有過節呢?随即他便想通了,兩人都是自京師而來,想必此前便已經結下了恩怨糾紛。但随即又轉念:熊知府是讀書人,讀聖賢之書的人應當不會做出一些不顧大局的事情來。
想到此處,毛維張也不接陸九的茬而是說起了另外一件事。
“下官回去思量了一夜,造鐵軌太過靡費,何不改成木軌?”
毛維張看過李信畫過的草圖,無非是兩根鐵棍并排排列,若是換成木棍雖然強度差了些,但是原料人工成本都便宜不少,他爲自己這個想法感到一陣興奮。
可是,李信一句話便将毛維張的這個想法否決了。
“木軌省則省矣,卻經不住磨損……”
如果造木軌這個事行不通,毛維張甯可不造這鐵軌,在他看來這東西一旦成了,由馬拉車聯絡南北固然方便,可高昂的成本卻讓三衛得不償失,說白了就是賠錢貨。再說了,修建鐵軌這筆錢,更是一個天文數字,就算讓陽和衛砸鍋賣鐵也負擔不起啊。
他剛想說點什麽,艾伯特一推門也進來了,手中揮舞着一張白紙。
“李将軍這是我設計的軌道車,請您過目!”
艾伯特說完便将手中的那張白紙放在了李信面前的桌案上,原來竟是一張草圖。李信仔細看了一遍,竟然眼前一亮。途中所畫的軌道車擁有三對輪子,輪子上裝置的是一個客貨兩用的半人高車廂。
這個設計方案和李信想象中的已經非常貼近,艾伯特還不時的手指着草圖上的某個部位一一做着解釋。
“這裏是制動,手閘拉下,輪子便會鎖死……這裏是牽引鈎,如果馬力有剩餘的話,還可以幾匹馬同時拉動串連在一起的軌道車……還有這裏……”
不得不說,艾伯特的很多想法和設計都非常的有創意,也很科學,看來這貨還是個機械人才,隻是他一貫偷奸耍滑,怎麽今天卻轉了性,費力做起事來了?
“很好,這個設計我甚滿意,希望你盡快做出一輛原型車廂來,要錢要人盡可以去找毛鎮撫。”
李信一指毛維張,毛維張則沒好氣的瞪了艾伯特一樣,他對這個紅毛鬼沒半分好感。
艾伯特嘿嘿一笑,掰着手指頭說起了自己的要求。
“需要鐵匠、木匠、雜役……”
李信突然産生了一個想法,何不由艾伯特牽頭成立一個設計院,然後将一衆工匠都派給他領導,專門從事各種器械的設計和研發。想法是好的,但是也不能操之過急,總要看他第一輛軌道車的效果如何再說。
“毛鎮撫,一會你便去通知各家行商在陽和衛城中的管事們,明日一早來衛司衙門開會,本将有重要事宜與他們商議!”
半個多月的接觸下來,毛維張已經對李總兵的跳躍性思維見怪不怪,雖然有時候跟不上思路,但隻要照着執行,便總不會錯的。
“可否告知行商們商議何事?”
李信想了片刻告訴毛維張:“可以告訴他們,總兵府有件雙赢的大好事要與之商量,讓他們都來,來晚的便沒份了!”
聽他如此說,毛維張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來,“可否先與下官透露一二?”
誰知李信卻神秘一笑,“明日自然見分曉!”
……
太陽徹底落山,大同府城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與此同時府城四門徐徐關閉,就在此時,一騎飛至大同北門。
“且慢關城門,我乃知府大人特使!”
熊開元急不可耐的看着李信讓那綠袍官員轉交給他的防疫條例,很多措施都讓他匪夷所思,甚至是直皺眉頭,比如這火燒病死屍體這一節,阻力必然極大。
漢族人自古以來信奉入土爲安,把人燒成灰,這讓生者如何能接受?于是,熊開元第一時間便懷疑,這是不是李信在故意騙他?可是向那綠袍官員打聽了一番路途之上的所見所聞之後,發覺陽和衛的确燒了病死之人的屍體,而且據說連前任指揮使丘龔三父子的屍體都燒掉了,力度之大非他之前所能想象。
熊開元盯着李信逐條拟定的防疫條例看了半天,終于咬牙道:“去将周通判叫來……”
綠袍官員應諾退下,熊開元霍的起身,既然李信能用此法驅逐了瘟疫,他自信飽讀詩書,比那馬賊強出了不是一星半點,不如便死馬當活馬治上一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