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讓全城人都振奮鼓舞的消息,尤其是防疫指揮部一應有差事在身的文武官員們,他們心中都洋溢着從未有過的興奮與勝利的喜悅。
多少年來,人們聞鼠疫而色變,在瘟疫面前束手無策,隻能眼睜睜的看着已感染之人病死,健康之人染病,一撥又一撥的如此循環往複,大批的人命如蝼蟻般逝去。
而這個糾纏了人類上千年的魔鬼,竟然在這小小的陽和衛城中第一次被制服了。
李信在給諸位文武官員打氣的同時,也不忘告誡他們,千萬不能掉以輕心。
“雖然陽和衛城中的情況暫時被控制住了,但是這一次瘟疫的爆發是有多地同時這一特征的,人口流動是在各省府之間傳播的主要途徑,從今日起禁止人口流動的禁令推行到整個陽和衛與高山衛境内,尤其是大同府與渾源州方向,立即設立檢查站,不許一個人入境。”
“這樣做恐怕不妥吧?”
毛維張不無憂慮的提出自己的看法。
“非常之時,非常之法!百姓們的性命才是我等需要考慮的第一要務!”
李信的話很快将在座的諸位文武官員拉回現實之中,的确,雖然陽和衛城的瘟疫得到了控制,但其他府縣軍衛仍舊呈擴散趨勢,甚至還有愈演愈烈的架勢。
“不如将咱們陽和衛的模式推廣出去,如此瘟疫月餘可定!”
有人剛剛将提議剛剛說出來,便被人駁斥的一名不文。“其他地方官怎麽可能聽這種捕風捉影來的方法呢?”
“再說,要逼迫百姓火葬親屬,無異于刨人祖墳,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沒幾個人願意幹的。”
“當然,他們的總兵大人李信除外。”
史大陀忽然推開正堂大門走了進來,到李信面前先是行禮,然後又耳語了幾句。衆人眼巴巴的瞅着兩人的動作,隻見李信面色微變,小聲問道:“如何?可确實了?”
史大陀重重點頭。
“都控制起來了,當不會有漏網之魚!”
别人聽的不清楚,李信身邊的毛維張可是聽的一清二楚。原來丘亮存的兩個弟弟亦是随其由大同府返回的陽和衛城,其中他的二弟便是陽和衛本地數一數二的商人,據說此人在去歲冬天囤積了大批的貂皮,準備銷往江南。更加可疑的是,丘家與城外别院的幾個管事截止于前日,已經紛紛斃命。
種種既像都表明了,丘家兄弟是陽和衛城中瘟疫爆發的重大傳染源。
“别院如何處置的?”
“都死的快幹淨了,索性一把火通通燒掉!活着的悉數送往隔離院觀察!”
李信贊了一聲,沒想到這史大陀竟然像脫胎換骨了一般,雖然有時行事過于魯莽,但辦起事來還是頗爲得力的。一旁的毛維張額頭已經見了汗,丘家的城外别院他是知道的,平平常常都住着百十人,史大陀輕描淡寫的說都死幹淨了,那就是上百人瘟病而亡,心頭不禁一陣陣的後怕,又是一陣陣的慶幸,如果不是李信的到來,就算他們躲得過蒙古人的屠城,也躲不過瘟疫的魔爪!
瘟疫的防治工作走上正軌之後,一切都按照條例進行的有條不紊,毛維張反倒閑了下來。但李信哪能讓他閑着,這一日叫上他與海森堡、艾伯特幾個人出城便奔西北官道而去。
幾個人陸九的護衛下直奔出去數十裏,這才停住歇腳。大夥對李信此番出城的意圖都不甚了解,毛維張甚至還不如惡意的想,總兵大人是否怕了瘟疫,準備帶着幾個人開溜?但他随即便否定了這個想法,當初最危險的時候李信都沒逃,此時此刻就更沒理由逃走了。
“我打算在陽和衛城與鎮虜衛城之間鋪一條鐵軌,諸位以爲意下如何?”
“鋪鐵軌?”
海森堡與艾伯特吃驚是因爲那日他們在羊雜粉的小攤上便已經聽過他提及,隻是那時都以爲是玩笑話,哪成想今日竟又重新踢了出來。毛維張則是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
“鐵軌?鐵軌爲何物?”
李信便詳細的解釋了一番鐵軌的基本情況與其建成後的作用,毛維張很快便被李信的設想所吸引。
“馬拉軌道車?這個主意大善,可以相見,一旦此鐵軌建成,且不說軍隊調動頃刻可至,省卻多少體力,就連财貨轉運都要提高數倍的效率,節省數倍的成本損耗……”
但是,毛維張的情緒很快就又低落了,“陽和衛城到真露圍城八十裏地,這其中需要生鐵多少斤,民夫幾何?建造這樣一條鐵軌将靡費多少人力物力?陽和衛雖然不窮,但也承擔不起啊!”
這個問題也是兩個紅毛鬼所想問的,李信卻神秘一笑。
“錢财我來解決,隻是這前期的勘探工作就要着落在毛鎮撫身上了。”
毛維張見李信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不知道他究竟有什麽主意,但還是提出了自己的擔心。
“現在已經是二月天了,眼看着春天将至,這場瘟疫究竟能不能躲過去,還要過了這個春天才能見分曉。下官以爲,此事最好還是從長計議。”
這話說的不是沒有道理,李信的确有點操之過急,但是時間不等人,他哪裏能耐心的等下去,現在的情況真應了他前世的那句話,“有條件要上,沒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
造鐵軌便是如此!
要想将兩地牢牢的掌控在自己手中,這試驗鐵軌他是非造不可。
“出了二月,鼠疫差不多就該結束了,到時候毛鎮撫的第一要務就是帶着人将這陽和衛至鎮虜衛的道路仔細勘察一遍。”
李信的口吻不容置疑,毛維張也不再反駁,點頭應下。
“總兵大人聖明!”
最近,艾伯特的漢話突飛猛進,尤其是這奉承話學了不少,每逢李信下決定時便适時的說上一句。李信瞥了一眼這個矮胖的南德意志人,心裏納悶,都說德國人嚴謹刻闆,對待工作更是認真負責,怎麽這貨倒像是印象中的意大利人呢,偷尖散漫。
艾伯特挂着醫生的頭銜,卻并沒有發揮他的特長。丘龔重傷他沒救過來,瘟疫爆發,本應是他大展拳腳的時候,這貨也好像沒事人一般,不聞不問。雖然李信不說什麽,但是陽和衛系統中的官員們,可早就看不上這個吃白飯的家夥了。人家海森堡好歹還領着個炮隊,整日沒黑沒夜的演習。他呢?簡直成了總兵府養的閑人、
毛維張看向他的目光裏則毫不掩飾的流露出了厭惡之色。
“走吧,回城,今日就到這裏!”
……
距離陽和衛城百裏外的大同府城,一隊人馬由北門悄然開入城中,隊伍裏馬上一名身着绯色官服的中年人一臉的焦慮緊張之色,此人正是新任大同知府熊開元。
他是帶着聖旨與皇帝從京營中親自挑選的八百護兵而來,這些丘八們也是他在大同府賴以立身自保的根本。本來初出京城之時熊開元是躊躇滿志的,可是剛出了紫荊關便驚聞各地爆發了瘟疫,他特派人地打聽了大同的情況,結果是讓他毛骨悚然的。
大同府多地都已經爆發鼠疫,已經蔓延到距離紫荊關最近的廣昌,吓得他連忙又躲回了紫荊關推诿不前。直到與紫荊關不過數裏之隔的易州也爆發鼠疫時,他終于再也坐不住了,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慷慨赴死。
就這樣,一番壯懷激烈,風蕭蕭兮易水寒的熊開元帶着護兵毅然踏入了大同府,也就是山西行都司地界。一路上他都不敢進城歇腳,隻是不停的趕路,終于在疲憊以及的時候堪堪趕到了大同府城。
來迎接他的隻有一名青袍文官,與十數名綠袍官員。熊開元對于如此冷清的歡迎隊伍頗爲不滿,大感自己受了冷落。但是待看清那青袍文官的面目時,才發現這個人他認識。
叫什麽來着?熊開元腦袋裏飛速的運轉着,對了,叫周瑾!好像是孫承宗的人!說起來兩人關系并不算遠,當初好歹也一同在高陽城死守過。沒等那周瑾說話便幾步上前,臉上擠出了笑容。
“周兄别來無恙否?”
周瑾拱手還禮,淡淡的道:“知府大人來了就好,咱們也都有了主心骨!”
一句話雖然冷冰冰,硬邦邦的,卻讓熊開元産生了存在感,也十分受用,這是他第一次出任府一級的地方正印官,感覺是良好的,運氣卻差極了,一上任便遇到瘟疫這等倒黴事。
“這城中文武都何處去了?”
周瑾的回答讓熊開元的心頓時涼了個通透。
“自鼠疫爆發以來,病死一些,逃難一些,城中剩下的也就這些人了!”
“什,什麽?”
熊開元傻眼了,手下官員死的死,逃的逃,這知府還讓他怎麽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