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對此并沒有放在心上,陽和衛的一切善後事宜都交給毛維張去操辦,至于城中各級陣亡軍官的喪儀,具體還要等朝廷的旨意和恩恤下來以後再行操辦。
現在李信惦記的是陽和衛城中有多少他急需的人才。
陽和衛與鎮虜衛不同,一是此衛在大同府東北,扼守整個山西行都司北行的交通要道,自晉中來的商戶北上均需經由此地,因此貿易往來之下經過上百年的發展才到了如今的規模,但就這陽和衛城中的匠人們就讓李信垂涎不已。雖然那日鞑子曾經破城,又曾大肆燒殺一番,但畢竟時間斷,範圍小,破壞的程度也相應的小,城中的百姓損失也沒有看起來那麽大。
這一點,毛維張經過一日多的調查已經得到證實,真正受損嚴重的就是北門裏那一帶的狹小區域。李信開列了一個長長的清單交給毛維張,并告訴他現在急需要其上所羅列之人。
毛維張看過清單之後大爲困惑,總兵大人如何需要的都是一些匠人?木工,鐵工,泥瓦工……難道總兵大人要大興土木,重建鎮虜衛?以他的了解,在朝廷不給于财政支持的情況下,想重建鎮虜衛衛城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雖然此前也聽說過李信以禁運爲名劫取了行商們的大量财貨,但這些東西解一時之急尚可,想要重建衛城卻是杯水車薪。
更何況現在的陽和衛城還多了一個不穩定因素,丘亮存。按照毛維張以往對此人的了解,他若是得知其父戰死,整個衛城的指揮權又落入外人之手,必不會善罷甘休,煽動舊部鬧事都是沒準的事。可這次從大同府回來,丘亮存就然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不但沒一句粗言惡語,反而将自己關在家中,以爲父守靈爲由,閉門謝客,任誰去都不見,平日裏更是連大門都不出一步。
往往事情反常便必有妖孽之事,丘亮存如此做是不是在醞釀着什麽驚天的陰謀,毛維張心裏如十五個吊桶一般,七上八下。
爲此,他特意加派了衛所中新進按照李信的授意成立的戰後糾察隊隊員,在丘亮存府邸附近監視,這些人都是他親自從軍戶裏挑選出來的,和丘家父子沒有半點關系。說到底,還是他以經曆司經曆的位子上,驟然取代了丘家父子臨時掌管了這偌大的衛城,心中那份不自信在隐隐作祟。
在邊鎮衛所裏,掌握實權的武官,以各種街口訴諸武力來掃清内部障礙的事不是沒發生過,尤其是在崇祯朝以來,隻要不鬧出大亂子朝廷通常都會睜一隻眼睛,閉一隻眼睛,時候在予以追認。
如果,丘亮存鬧起來,李信若是再不給他撐腰,毛維張在陽和衛中畢竟根基甚淺,讓他拿什麽去對抗在此地經營了近十年的丘家?
對于毛維張派人去監視丘家的事,李信也有所耳聞,但終究不好過多幹涉,隻要不鬧出亂子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算了。他感覺毛維張是久在積威之下,驟然間騎到曾經作威作福的丘家頭上,精神過于緊張敏感所緻。
因此,這才出了主意,讓他以三衛總兵府的名義,成立一支陽和衛戰後糾察隊,專門負責陽和衛城中的治安問題,人數在五百上下,至于兵員則完全由他來定。
相信有了兵權在手,總該會多出一分自信吧。
在職權劃分上,這支隸屬于總兵府的戰後糾察隊名義爲維持城中治安,實際上管的範圍卻極是寬泛,可以說權力極大。而毛維張的主要工作也都離不開這支糾察隊的配合,一是安撫破城戰中遭受損失嚴重的百姓,二是搜查有私通蒙古鞑子嫌疑之人。
而李信清單上所羅列的匠人有很大一部分也在他那份私通鞑子的名單之上,這些人是殺是留,毛維張做不了主。
李信的解決辦法也簡單。
“手藝人難得,将那些有通敵嫌疑的匠人,專門編成一隊,派專人看管教育,有誠心悔過,發誓與過去割裂者可以免罪!”
這等于變相給了那些通敵匠人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
毛維張不清楚李信爲何如此看重這些人,但還是将之一一記了下來。正準備離去,忽而有糾察隊的隊官前來彙報工作,不敢進屋,在門口直沖毛維張打手勢。
李信看到了來人一臉焦急的模樣,便将之喚了進來。
“如此急吼吼的,何事?”
那隊官此前就是個普通的軍戶,見過最大的官也就是本百戶的百戶。眼前這位年紀不大的将軍那可是朝廷派下來的堂堂正三品的三衛總兵,如何能叫他不緊張,跪在地上結結巴巴的半天也說不出來一段完整的話。
毛維張似乎是大覺沒有面子,他選上來的隊官竟如此上不了台面,私底下此人倒也進退有據,怎麽今兒就丢了大人呢!是以沒好氣的斥道:“總兵大人時間寶貴,利索回話!”
李信還是聽明白了,此事果然和那丘亮存相關,原來他的家丁将派去監視的就差隊隊員給抓了。
毛維張心道,怎麽樣,果真是沉不住氣,露出狐狸尾巴了,這是要與他撕破臉啊。一念及此便看向李信,看他是個什麽主意,畢竟糾察隊隸屬與總兵府,丘亮存拿了糾察隊的人就等于在針對總兵府。
李信的臉頓時便沉了下來,這個毛維張哪都好就是也太沒擔當了,這些文官都是一個德行麽?腦瓜皮比西瓜皮還薄!膽子小的上秤稱也沒一錢。
“就按之前拟定的陽和衛城臨時治安條例辦,犯了哪條就治哪條!”
毛維張充分領會了李信的意思,帶着那隊官便去處理此事。
後腳海森堡便領着個一腦袋金毛卷發的矮胖子進了門,不用問,這金毛卷發肯定就是他的朋友康拉德?艾伯特醫生。
兩人進門之後單膝跪地雙雙行禮,口中均是一派溢美之辭,大緻都是感謝仁慈勇敢的李信救他們于水火之中。
李信仔細的打量着這個叫艾伯特的矮胖子,和英俊挺拔的海森堡不同,這貨看着就像一塊膩人的黃油,似乎在蒙古人那當奴隸的經曆絲毫沒有讓他的體重下降。
最初聽海森堡所言這艾伯特是個醫生,還以爲他的醫術有多了不得,結果第一次露臉,就失敗了,指揮使丘龔的命還是沒保住。
海森堡最先起身說道:“我的朋友艾伯特醫生也希望能夠成爲仁慈勇敢的東方将軍的随從,如果能得到将軍的允許,他将不勝榮幸!”
艾伯特一挺肥胖的大肚囊,點頭附和:“不勝榮幸,不勝榮幸!”
這個艾伯特顯然沒有海森堡那般善于言談,看着眼前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兩個西洋人,李信隻覺得這倆貨倒好像胖瘦頭陀。
總兵府一切都在草創階段,就算這艾伯特是個二把刀的醫生,李信也沒有往外推人的道理,更何況在他看來西方外科處理起開放型傷口,總比中國那些郎中要強上許多。于是,他點點頭,算是同意。
艾伯特見李信同意了,連連鞠躬以示感謝,并表示,能夠爲李信服務,是他最大的榮幸。
海森堡與艾伯特此來目的達到,又見李信似乎有點意興闌珊,兩個人便準備告辭。誰知李信卻突然問道:“有個問題一直沒來得及問你們。”
海森堡立即回道:“将軍有什麽問題盡管問!”
這句話他用的是漢話所說,這讓李信大爲驚訝,看來這貨私下裏沒少用功啊。那晚一戰,海森堡留給李信的印象太過深刻了,他從沒見過敢沖在步兵前方的炮兵,在印象中炮兵從來都是躲在步兵之後放幾炮,對步兵的進攻做補充支援。而海森堡的打法則徹底颠覆了李信此前對炮兵的印象。
同時,對海森堡的勇敢也更爲欽佩,加上此人又如此刻苦用心,因此好感更甚。
“你們兩個是如何落在蒙古人手裏的?”
回答他的卻是艾伯特,艾伯特挺着大肚子,揮舞着一雙滿是粗重汗毛的大手。
“路德維希是憑借着一本書才踏上了尋找遙遠東方的道路!”
“一本書?難道是馬可?波羅?”
海森堡的眼睛一亮。
“連李将軍都聽說過馬可?波羅?”
一說起這個意大利探險家,海森堡便像打了興奮劑一樣。其實,李信說起馬可波羅,腦袋裏想的更多的是一種叫火腿腸的食物,不禁咂咂嘴,口中的唾液分泌驟然增多。
真是懷念那個味道啊,盡管當初他并不怎麽喜歡吃這種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