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失去了騎兵的機動性,但是蒙古人的搏殺之技依舊勝過漢人多矣,隻要肉搏接戰,肯定會将他們打的後悔從娘胎裏生出來,更何況蒙古人的射術冠絕天下,肉搏戰之前,幾輪箭雨下去,定會教這些漢人嘗到蒙古勇士羽箭的苦頭。
與之不過百步之隔的鎮虜軍喊着号子徐徐前進,海森堡的炮隊沖的更加靠前,李信曾派人勸他不要沖的太靠前,炮兵都是技術人才,尤其是海森堡這紅毛鬼,一旦勿中流矢死翹翹,讓他上哪裏去找訓練炮兵的人才去。
誰知海森堡卻一句話将他頂了回來,“一個合格的炮兵必須沖在步兵的前方!”然後他不但不知收斂,反而令炮手加速,又前進了十步才進行下一次裝填,這一次裝的都是散彈,通炮管,放入發射藥,塞進大小不一的鉛彈丸,用通條壓實。
海森堡嫌其中一個炮手磨磨蹭蹭一把搶過了他手中的火把,親自将火苗壓在引線之上,随着火繩嗞嗞作響燃到盡頭,四磅炮轟鳴爆響,炮身猛的向後退去,數不清的鉛彈,夾着呼号的北風向蒙古鞑子頭上砸去。
“快快快!清理炮膛……”
瘋了,這貨簡直是瘋了。看着不顧一切,似乎開啓了戰争模式的海森堡,李信被他這對戰争狂熱的一面所鎮服。這貨簡直就是爲戰争而生,在他的信條中,決不能被步兵迎頭趕上,他要在與敵接戰前,盡可能的沖在步兵方陣前方,将盡可能多的炮彈送到那群野蠻人的頭上去。
顧十四看着瘋狂的紅毛鬼,口中也憋着一口氣,暗暗與這厮較勁,他拼命的加快口中所喊的号子。
“一二三四 ……”
可就在他的橫隊即将超過炮隊之時,海森堡又一次下達了前進的命令,每次總是差那麽一丁點。
蒙古鞑子沖的很快,不過三輪箭雨過去,雙方距離已經不足三十步,海森堡下令他的炮隊,停止直線前進,而是繼續像側翼斜插。
長槍方陣由于訓練時間尚短,在列陣走了幾十步以後,已經顯出一絲混亂,李信當機立斷命令所有人原地踏步,整隊迎敵。三十步的距離,蒙古鞑子加速之下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當他們沖到近前時才發現自己撞到了一支由長槍武裝成刺猬一般的軍陣之上。
長槍方陣原本是騎兵的克星,面對手持馬刀近戰行動更加靈活的步兵則面臨着劣勢。可李信在這之初便已經做了充分的預估,五排橫隊不留間距,擠挨在一起,槍陣則分上中下三層。鞑子若想近身非将長槍削斷不可。
所以,第一波的蒙古人沖擊長槍方陣沒占到半點便宜,粆圖很快就發現了對方和此前遇到過的明軍都不一樣,雖然行動遲緩,卻有着極強的防禦力。于是立即改變戰術,當第一梯隊的人從兩側散去之後,第二梯隊則在距離長槍方陣十步的距離上開始齊射。見此情景,長槍方陣又開始喊着号子,徐徐向前,而蒙古弓手則随之後退,與此同時箭雨一輪又一輪的落下。
瞬間便有十數人中箭到地。海森堡雖然口中命令不斷,引着炮手将兩門四磅炮推往合适的炮位,但一雙眼睛卻從未離開過兩軍交戰的戰場。當他看到野蠻人竟然在一擊受挫後居然放棄了猛沖猛打,而改爲遙距齊射之後,不禁大罵野蠻人狡猾,連地獄中的撒旦都比不過這些野蠻人。
“快快快……”
海森堡又習慣性的喊出了他最熟練的漢話口令,這是一段凹凸不平的冰雪地面,炮兵正在用随身攜帶的鎬頭刨着冰面,準備清理出一處适合發射大炮的平地。
但是由于此處凍了又化,化了又凍冰面已經凍的結結實實,炮兵們刨冰的速度有限,海森堡急切之下亦抄起大鎬來,與之一同平整炮位。
就耽誤的這一陣功夫,鞑子又進行了三次齊射,又十數人因爲中箭而倒地。海森堡急不可耐,将手中鐵鎬一扔,其手将一門四磅炮推倒還爲平整好的炮位上,調校好射擊諸元,又令炮手裝彈,整個過程一氣呵成。沉寂了有一陣的大炮終于再度爆響,數不清的鉛彈由側翼砸向蒙古人的隊伍中。
混在人群中的粆圖隻覺得身子被一陣巨大的沖擊力撞飛,好在身上穿着由明軍處繳獲而來的鐵甲,并沒有因此而受傷,但仍舊震的七葷八素,好似五髒六腑都移了位一般。
蒙古弓手側翼受到炮兵的打擊出現一陣騷亂,齊射便有進行不下去的趨勢,明軍騎兵則步步進逼而上,一愣神的功夫,便沖到近前,長槍伸縮突刺,一連刺倒了十幾個蒙古弓手。
粆圖見狀不得已令弓手急速後撤,不要戀戰,如果再這麽拼下去,他的這點家底就要都敗光了。
……
陽和衛城北門,粆圖抽調了大批的蒙古鞑子出城,把守城門的則隻剩下了幾十人。退到城牆上的數支小股明軍見到有機可乘,紛紛躍躍欲試,試圖奪回北城門。一心求死的鄭四九竟一直活到了現在,沒有一柄馬刀落在他的頭上,亦沒有一支鞑子羽箭射到他的身上。當有軍校聚在一起商議試圖奪回北城門時,他便想也不想一馬當先沖了出去,軍卒們不明所以,以爲上邊下達了攻擊的命令,便也跟着一窩蜂似的沖了上去,将幾個還未下定決心的軍校看的目瞪口呆。
鄭四九的好運一直在持續,幾十個蒙古鞑子分散在城門上下,力量相對薄弱了許多,面對明軍發起的突然襲擊,有些措手不及。等反應過來時,以鄭四九爲首的一小股明軍已經突破了防線。好在他們頂住了後續跟上的明軍,局面不至于敗壞到幾點。
指揮戰鬥的蒙古百戶一面帶着人奮力截殺沖進重圍的這一小股明軍,又一面派人去求援。鄭四九與随其一起沖進來的幾個明軍士兵頓時陷入了包圍之中,鄭四九本就一心求死,見到深陷絕境,正是求仁得仁。
但是鄭四九忽然想起了那些窮酸讀書人常說的一句話,什麽人固有一死,或比山重,或比毛輕。他已經做了漢奸,就算死的不比山重那也不能死的比毛還輕。一打眼看見不遠處吊着鐵閘的辘轳,心中有了計較,便不顧一切的沖了過去。辘轳之外就是城牆,再過去隻有跳城一途,蒙古鞑子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任由他沖了過去。
直到鄭四九舉起手中雙手刀奮力看着辘轳上的鐵鏈這才如夢方醒,棄了那幾個明軍士兵來阻止他。隻見雙手刀重重的砸在鐵鏈之上,一下,兩下,三下,四下……眼看着蒙古鞑子便奔到了鄭四九身前……
哐當一聲,鐵鏈終于被砸斷,鐵閘應聲跌落,将原本洞開的城門死死的擋住,城内城外再不通行。
城牆之上的明軍頓時爆出一陣叫好之聲,與此同時城外炮聲再次隆隆響起,有人忽然喊道:“快看,鞑子敗了,鞑子敗了……”
當鐵鏈被砍斷鐵閘轟然跌落之時,那蒙古百戶便知道大事去矣,守城門已經再沒意義。由此戰鬥意志一落千丈,更節節敗退,直退到城下去,再也顧不上砍殺那個壞了大事的鄭四九,紛紛去尋城中的大隊人馬以求自保。
鄭四九當機立斷砍折了吊着鐵閘的鐵鏈,幾個管事的軍校紛紛表示要爲其向指揮使大人請功,弄的他哭笑不得,又是一陣心虛,沒想到一心求死不成,反而頻頻立功,這是造化弄人麽?此時此刻,他隻求妻兒無事,哪怕讓他死上一千次,一萬次也是心甘情願,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鄭家小院,如花似玉嬌滴滴的鄭梁氏聽到城外隆隆炮聲,立即花容失色。
“這可如何是好,那死鬼若是不死,奴家何時才能熬出頭來?”
沒說幾句竟嘤嘤的哭了起來。
金大有也聽到了外邊隆隆的炮聲,憑借多年的經驗,他知道這絕對是明軍大炮,可眼前這小娘子哭哭啼啼又弄的他一陣心煩意亂,“哭,哭個鳥,老子還沒死呢!”
鄭梁氏哭的梨花帶雨,一指懷中熟睡的孩子,恨聲道:“沒良心的,你就看着你的種一輩子姓鄭吧!”
金大有這才想起來,鄭梁氏懷中的孩子是他金家的血脈,他走商走了一輩子膝下沒個一兒半女,直到将這鄭梁氏搞到手,才算有了繼承香火的人,一顆鐵石心腸不由得軟了下來,豁出去了。
“不管那姓鄭的死沒死,俺姓金的都帶你走,不,現在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