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不相信天道運數,但誰能說現在的蒙古人便不如當年骁勇彪悍了?爲何連昔日匍匐在其腳下的女真人都打不過了,甚至反倒匍匐在女真人腳下,甘爲鷹犬。
這不就是無形之中的運數嗎?
那大明呢?大明煌煌綿延近三百年,傳到崇祯皇帝已經是千瘡百孔,風雨飄搖,猶如風燭殘年的老人,久病不起,行将就木。這就是大明的運數嗎?在原本的曆史中這的确就是大明的運數,王朝興替,裁舊換新。可是這代價之大卻是華夏無法承受的,漢家江山繼趙宋之後又盡喪于夷狄之手,神州大地千裏腥膻,漢家衣冠亦盡絕。
既然他李信來到了這大明末世,便不能坐視如上慘劇發生。大明之患一爲邊患,二爲流賊。流賊距離他還遠,但是這邊患卻盡在眼前。
雖然這邊患的主要肇事者是蒙古鞑子,但是,自蒙古各部臣服于滿清之後,原本于大明朝邊牆之外放牧的蒙古人棄明投清,至此大明邊牆之外的藩籬盡失,滿清入寇關内再無後顧之憂。也就是說蒙古的臣服,對滿清的意義至關重要。
一個想法在李信腦中成型,若是将蒙古各部和滿清之間攪合的一團亂,就等于在滿清的後院放上一把火,隻要這把火一旦燒起來,滿清便在火滅之前無力再南下攻明。
而崇祯十二年,也正是張李之賊脫運交運的一年,就是在這一年他們東山再起,将好好的一個大明江山徹底砸了個稀巴爛,五年之後由居庸關進北京,滅了大明朝正朔。
隻要今年乃至明年,關外的滿清不南下瞎攙和。李信相信,以洪孫之才,剿滅張李還是綽綽有餘的。隻要張李伏誅,大明朝說不定就能獲得一個喘息的機會,沒準脫運交運的關口就來了呢。到時候,再集中兵力與關外的滿清一決雌雄,亦不是不可能。
至于怎麽攪合,倒要好好的思量一番,現如今鎮虜衛實力弱小,根本就沒有足夠的實力與籌碼在草原上活動。千百年來,草原上的枭雄們都隻任一樣東西,那就是拳頭,誰的拳頭硬,他們就聽誰的。即便現如今的草原上遍布狗熊,他們隻認拳頭硬的習慣卻還沒有随之改變。
所以,應對插漢部的戰鬥結果,便直接決定了他這個想法能否繼續實施下去。
次日一早,一隻商隊由邊牆外返回。很顯然,這是鎮虜衛實施禁運之前便已經出關了的。他們還沒獲知這個消息,來到新平堡下便要求進堡休息。
若是以往,戍卒們早就打開堡門,放行商們進城,這些行商也照例會分發一些吃食衣物。隻是如今統領整個新平堡的是三衛總兵李信。李信昨夜曾有嚴令,任何人隻要沒得着總兵的親令,便不許私放一人進城。軍卒們如何敢自作主張,便去通報李信。
李信得知了居然有行商主動撞上門來,如何能放過他們,立即命令戍卒隻放幾個管事的進來。行商們不疑有他,令手下人在堡外就地休息,他們先去堡中查探一番。
這支商隊規模不小,由三家合在一起。三家的管事被引了去見李信,他們原本隻識得戍守的千總,見将案之後端坐的是個陌生人,便以爲這是新換來的千總不知道規矩,一個個便将心都揣回了肚子裏。這年頭誰能和錢有仇,隻要錢能解決的問題那便不是問題。這句話是範家家主一直挂在嘴邊的話,此時此刻正給他們壯了膽氣。
李信打着官腔,先是詢問了一番這回買賣做的如何,然後又詢問路上可曾遇到危險,又順理成章的提及蒙古插漢部襲擾新平堡,卻有莫名其妙的忽然撤退。
豈料其中的一位管事笑道:“千總大人勿須多慮,咱們行商在外,那些部落們将咱爺們都當祖宗呢!”
此言的确不虛,草原上物資匮乏,補給一是靠搶,二是靠買。行商們所依仗的便是後者。當然,他們都有奴酋皇太極的特許之令,草原上更是通行無阻了。
“不過,也還有件奇怪之事,要說與千總大人聽。”還是那管事,臉上一副神秘之色。“據說粆圖台吉的長子随先鋒部落被不明身份的明軍全部被斬殺于西陽河河谷……”
李信眉頭一跳,原來自己在西陽河南岸遭遇的蒙古騎兵是粆圖長子的人。但接下來管事的話卻讓李信如堕五裏霧中。
“西陽河河谷那叫一個慘,先鋒部落的男女老幼全部被斬殺幹淨,連活物都沒剩下半個。”
“嗯,估計粆圖老兒就是因爲此事才匆匆撤兵的。”
李信還在愣怔中,不可能啊,自己隻是令人斬去了被俘男丁的右手拇指,至于男女老幼更是一個未傷,何來斬殺幹淨之說?如果粆圖的長子果真被殺,那麽新平堡肯定就會成爲粆圖報複的首要目标。本來,放輕松的心緒又驟然緊張起來。看來自己一時半刻還不能離開新平堡,而且不但不能離開,還要将騎兵探馬于邊牆外撒出去數十裏,以防止他們繞過邊牆突入境内。
這種可能不是沒有,白羊口邊牆已經被毀壞,此處可不費一刀一槍就能殺進大明境内。
李信覺得在這幾個行商管事身上也問不出什麽了,便令人将他們一一領了下去,然後直接趕出城去。氣的幾個行商管事在堡寨下跳腳大罵,讓李信這個小小的千總等着丢官去職吧。
聽那幾個行商的意思,他們背後的家主似乎和總兵府中的實權人物還有往來呢,否則這些鷹犬們也不能态度如此嚣張,張口閉口便是讓李信丢官去職,仿佛總兵府是他們家開的一般。
生氣歸生氣,行商們卻不敢冒險留在新平堡外過夜,他們雖然不怕蒙古人不怕滿洲人,但是出沒在這附近的馬賊山匪卻是害怕的緊,若是到了晚上還不能投宿,隻怕兇多吉少。所以,他們要趕在天黑之前進入鎮虜衛衛城休息。
李信正苦思冥想如何能守住新平堡,又能将粆圖的人拖在新平堡的良策時,海森堡興奮異常的來見李信。
“尊敬李将軍,您猜猜我在堡壘中找到了什麽?”
李信有心事,不願意配合他賣關子,便不耐煩的道:“猜不到!”
海森堡就像感受不到李信的不耐煩一樣,自顧自的答道:“是鐵炮,一門四磅炮,還有數不清的四磅炮彈。”
什麽?這新平堡中居然有大炮?四磅炮是多大口徑的,威力有多大,李信不甚清楚,但是看海森堡興奮的表情,絕然不會差了。
“奇怪的是,我找遍了堡壘内部,卻沒有發現一磅火藥!你們東方人難道不會随大炮一同備下火藥嗎?”
李信心道,我怎麽知道新平堡裏沒準備火藥?鬧了半天,等于空歡喜一場,鐵炮和鐵疙瘩沒了火藥就是一堆廢鐵。海森堡依舊信心滿滿,叙述着他是如何在一間破舊的倉庫裏找到那門四磅炮與數不清的炮彈的,仿佛李信隻要一句話就能變出火藥來。
當海森堡從立新口中得知不但在新平堡,就連鎮虜衛老巢裏都沒有火藥時,一張嘴張的老大,半天都合不攏。沒有火藥,如何操縱火炮?他立即從興高采烈變得極爲,好不容易有個在李将軍面前露臉的機會,沒曾想卻是空歡喜一場。
忽然,有戍卒又來報訊。
“禀總兵大人,堡又來了之商隊請求進堡。”
李信揮揮手道:“還按剛才的規矩辦,将管事叫進來,餘者留在堡外。”誰知那戍卒得了令以後并沒有轉身離去,而是躬身看着李信似乎欲言又止。李欣如何看不出來。
“直說吧,還有什麽事?”
那戍卒這才開口道:“總兵大人,這支商隊自邊牆内來,說是給大人雪中送碳來了!”
哦?還有這般怪事,李信暗自疑惑,自己将山西商人都得罪的死死的了,誰還能給他雪中送炭?
“說是山西黃家的商隊,總兵大人是不是……”
後邊那半截話戍卒沒說出口,隻是看着李信。李信則擺手道:“行,放他們進來吧。走,咱們去看看黃家送究竟是什麽碳,什麽驚喜!”
後半句話李信則是對海森堡說的,海森堡趕緊倒騰幾步跟了上去。
大車進城之後,李信傻眼了,赫然有一門鐵炮伫立其中,幾輛大車則是裝的滿滿當當,鼓鼓囊囊。一個看似四十多歲的山羊胡子應該是商隊管事,他看到李信過來便躬身行禮道:“二公子特意吩咐小人将這幾車貨物送來,助将軍守城!”
海森堡似乎已經猜到了幾大車中裝的什麽東西,走上前去,伸右手一把将苫布用力掀開,隻見一籮筐一籮筐的火藥赫然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