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那太監所言,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公公之意,那陸九……”
“陸九自然是與咱家在一起。”說話間,方太監歎了口氣。“那夥賊人顯然是有備而來,咱家與陸将軍半路上便中了埋伏,賊兵足有千人之衆,陸将軍也當真了得,大戰一夜硬是殺出一條血路。五城兵馬司那群烏龜王八蛋,看到有危險一個個比兔子跑的還快,扔下陸将軍和咱家苦苦支撐,若不是陸将軍勇悍,恐怕……咱家回宮定然要如實禀明萬歲……”
吏科給事中忍不住問道:“公公所言陸将軍可是李信的部下陸九?”
方太監三角眼一翻,往人群中尋那出言不遜者,發現此人他并不認得,顯是上不得台面的小官,面色立即變的極爲難看,陰陽怪氣的斥道:“陸将軍名諱豈是你随便叫的?咱家沒問你話,老實一邊呆着去。”
大夥轟然而笑,吏科給事中吃了方太監一憋,氣的滿面通紅,但又不好公然與其翻臉,這年頭得罪誰也不能的嘴太監,隻好生生咽下這口惡氣。
楊嗣昌也聽得明白,按照方太監的描述應該是如此,陸九與高太監去剿賊,然後中了千餘賊寇的埋伏,大戰一夜才脫險。可五城兵馬司的人爲何卻說陸九叛亂?到底誰說的話才是事實?
“方公公莫急,那陸将軍目下在何處?帶他來見我。”
方太監感受到了氣氛的不同尋常,上至楊嗣昌,下到那個吏科給事中,所有人似乎都對他尤其是陸九懷着一種戒備,立即心生驚覺。
按照常理,朝廷大臣們所關注的焦點應該是戰事才對,而不應是一個小小的騎兵把總,偏偏連楊嗣昌都詢問起陸九的狀況,難道其中還有一些不爲人知的隐情?心裏便立時變得忐忑起來。
“楊相,難道,難道京師發生了什麽變故?”
楊嗣昌尋思片刻便直言相告:“五城兵馬司的人回城之後,便說陸九謀反叛亂,萬歲已經下旨令方提督徹查此事!”
“什,什麽?謀,謀反?這怎麽可能?”
方太監顯然沒料到真相竟是自己與陸九被人誣賴謀反,他警覺的看着一衆大臣們。
“那,那你們,你們都相信五城兵馬司那群烏龜王八蛋的話了?”
“茲事體大,自當重視。真相究竟如何,還請公公回京與那五城兵馬司的參将對峙便是,想必真相自當大白于天下!”
楊嗣昌此時已經隐隐相信那陸九是中了幕後之人的圈套,這方太監不過是個倒黴蛋,幕後之人真正想陷害的或許是那馬賊李信。
豈料方太監生了警覺之心,便一心想回去與陸九會和才覺得安全,司禮監平素與内閣針鋒相對,他也沒少幹禍害内閣大臣的事,此時更害怕楊嗣昌公報私仇以誅殺叛黨的名義将自己殺掉。楊嗣昌誅鋤異己手段狠辣,滿朝又有誰人不知?
但很顯然,方太監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楊嗣昌不但沒有公報私仇,還詳細詢問了昨夜發生的事情,方太監忐忑不安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詳細告知。
原來,昨夜五城兵馬司欲出城追繳一支流民賊衆,奈何人手不足,又沒有戰鬥經驗。所以,便找了京營提督方正化借兵。方正化一口應允,就勢将剛剛編入京營的陸九那三百人派了出去。同時,他也留了後手,派了一自己的心腹太監與之一同前往。
方太監與陸九帶兵随五城兵馬司的人出了德勝門往北十裏,然後又往西三十裏,最終遭遇埋伏,五城兵馬司的人卻臨陣脫逃,害的他們險些全軍覆沒。陸九麾下騎兵不虧是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尋常烏合之衆根本不是對手,即便這夥賊寇有上千人,仍舊頑強的抵抗突圍。
最終陸九損失了一百多人護着方太監突圍成功,向南來回奔了百餘裏才算拜托那夥賊寇。
聽罷方太監所述,楊嗣昌覺得事态嚴重,如果方太監所言屬實,那麽就說明五城兵馬司的人與心懷叵測之人有勾結,此事若不查個水落石出,絕對是京師安全的一大隐患。
“請公公和陸将軍立即與我回京面聖,将實情一五一十說與皇上,才好洗脫嫌疑。”
方太監将信将疑的看着楊嗣昌,“你不是想把咱家和陸将軍诳到一起,殺人滅口,公報私仇吧?”
楊嗣昌哭笑不得,自己好歹也是内閣大學士,堂堂樞輔大臣豈會與你們這些小角色一般見識。
最後,面對方太監的胡攪蠻纏,楊嗣昌不得不先帶着一幹送行大臣由京營參将護送先走一步,方太監與陸九遠遠跟在後面。此時的陸九身中刀箭十餘創,滿身的傷口卻抵不過滿心的酷寒。三百多兄弟這一戰便折損了一半,隻剩下一百人出頭,他又如何向十三哥交代?如何向跟着他一路南征北戰的兄弟們交代?隻是事到如今說什麽都晚了,陸九心底裏不止一次的發誓,隻要揪出那幕後主使之人,定要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回到京師,滿朝文武們都難以置信,楊嗣昌去送行告老還鄉的卸任兵部尚書傅宗龍,卻帶回了沸沸揚揚風傳的叛亂的、主角陸九。
大明天子朱由檢得知陸九被帶回京師,尤爲重視,親自審問了方太監與陸九,兩個人如實一一道來,将與楊嗣昌所言又對皇帝講了一遍。
聽罷事件原委,朱由檢更覺難以置信,亦是愠怒無比,五城兵馬司乃是負責京師治安的一支重要準軍事力量,這裏面竟然有人敢明目張膽的陷害京營,當真是膽大包天,若被有心之人利用,搞一次宮變都不是不可能的事。
震怒之下,朱由檢當即下旨抓捕五城兵馬司指揮使,順天府尹亦一體革職查辦。與之相關的個色人等林林總總圈了上百人,全部立即逮捕下獄。同時責令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三法司會審此案。
朱由檢對錦衣衛也漸生疑心,最後還能信任的一支力量也隻剩下了東廠。随即他又下旨恢複曹化淳爲司禮監秉筆太監,兼管禦馬監,同時提督東廠,一切抓捕查辦事宜均由其一體負責指揮。
曹化淳辦事雷厲風行,果真沒讓皇帝失望,不過小半日功夫,便偌大的一個诏獄塞的滿滿當當,不得已之下又借用了刑部的大牢,直到掌燈時分,抓捕工作還在繼續,但不好的消息也陸續傳來,五城兵馬司指揮使于衙門裏上吊自盡,其家人孩子則全部失蹤,與之一同失蹤的還有錦衣衛的一個指揮儉事。
朱由檢聽說自己的親軍果真了問題,更加怒不可遏,一氣之下竟下令解散錦衣衛。
一日之間風雲陡變,李信于台基廠小院裏默默看着京師官場氣候的變化,聽說陸九沒事他心中的一塊大石頭總算落地。但由于他涉案其中,一回來便被送入京營大營之中,是以直到此刻也沒見到陸九本人。
李信現在最大的願望便是帶着路就等人趕快離開這個烏煙瘴氣,處處陷阱的大明京師,再多待一刻都有踩中陷阱萬劫不複的風險。
僅僅過了一日,陸九便被放了出來,連同他一起離開京營的還有麾下的“三百兄弟”。臨走時,方正化出于好心,提出在京營騎兵中挑人補齊那三百之數,被陸九婉拒。在陸九心裏這三百兄弟死一個便少一個,再也找不回來了。一隔十數日,等他終于在台基廠見到李信時,不禁痛哭流涕,痛罵自己沒有看顧好兄弟。
李信則任由陸九痛哭發洩,直到陸九信誓旦旦咬牙切齒的發誓,一定要将害了他一百兄弟的幕後黑手碎屍萬段,這才算止住了哭聲。
随後,李信将自己被皇帝任命爲三衛總兵的事告訴了陸九,并且将于明日一早便出發起行。
“有個任務需要咱們現在便完成!皇上應允由内府撥付給咱們十萬兩白銀,你立刻點齊了兄弟們,去内府将銀子提出來。這件事務必要在天黑之前完成,否則就會耽誤明日的行程。”
陸九原本想留在京師等着三法司破案,可既然十三哥催促的緊也隻好做了離開之準備,十萬兩銀子雖然不少,卻都是死物,想搬回來那還不容易,而且台基廠的倉庫多的事,連存放銀子的地方都有了。于是,陸九帶着人離開台基廠,直奔内府而去。
十萬兩銀子的用途李信早都提前規劃好了,隻等到了大同府便立即付諸行動,隻是想實現他的全盤計劃若,區區十萬兩白銀又顯得杯水車薪了。
一直到天黑,李信也沒見陸九回到台基廠,他已經隐隐感到一絲不妙,莫不是出了意外?果不其然,半個時辰後,陸九兩手空空的回到台基廠,隻見他滿臉羞愧的對李信說道:
“出大事了,十三哥。十萬兩白銀被,被戶部尚書李侍問給劫走了!”
“什麽?你再說一遍,銀子怎麽了,讓誰劫走了?”
“戶部尚書李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