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哥如何沒見介休大師?”
說起介休,李信不由得擔心起盧象升的情況來,也不知道介休的血型是否與盧象升相符,人究竟能不能醒過來…..
“大和尚失血過多,身體很虛弱,跟咱們去高陽拼命不合适。”
陸九沒在吭聲,他從李信的話語裏聽出了一絲對介休态度的改變。
一路之上劉權就像隻鬥敗的公雞無精打采,也不再随着李信左右獻殷勤,幾個時辰之前那一刀實在讓他現在還神不守舍。再加上被當衆吓得屎尿橫流,定然會被軍卒們在私下裏笑話,心情也低落到了極點。不順心的時候,紅袖的音容笑貌偏偏就浮現在了他的眼前。
那丫頭雖然潑辣刻薄了點,但對他卻也是一片真心,隻不知現在如何了?
正胡思亂想的功夫,前邊突然陷入一片混亂,有騎手由隊伍之前向隊伍之後奔走,口中大呼:“敵襲!敵襲!所有人做好戰鬥準備 !”
驚得劉權立即抽刀在手,雖然一千個一萬個不樂意北上,但既然已經來了,便萬沒有束手就擒的道理,大不了和鞑子拼個你死我活。
想到此處,劉權現出一絲驚異,自己如何沒那麽害怕了!
隻有陸九的三百騎兵左營嚴陣以待的聚在李信左右,李信攏目光望去,果見遠處騰起團團煙塵,此處不比保定府,雖然下了幾場小雪,卻是沒存住,路面上仍舊裸露着煞是塵土。
但細細看去,卻絕不像敵襲,按照李信的經驗,鞑子突施攻擊向來不以聲勢爲先,而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露面即是死戰,而這一團團的煙塵距離他們至少要有近十裏地。
難道是難民?以往不是沒有過這個先例,成群的難民結隊南下,看來鞑子在直隸的搜刮更是變本加厲了。
能攪起如此規模的煙塵,人數應不下數萬,而騎兵大軍正在官道正中,一旦與之沖突,恐怕隊伍就得散掉,于是李信立即下令。
“所有人都聽着,立即脫離官道,分左右兩翼于道路兩側漸次前進!”
山東軍的騎兵出發前便被分爲左右兩翼,其中一翼跟随李信于道左三裏處前進,另一翼則于道右三裏向前推進,劉權便順勢梗着右翼一并行軍。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卷起團團煙塵的隊伍終于呈現于眼前,果真是南下的難民。不過,李信所沒料到的是這些難民卻是在拼盡全力的逃命,因爲他很快便發現一支規模絕然不小的鞑子步軍正墜在後邊,不停的砍殺掉隊百姓。
陸九怒火上湧。
“十三哥咱們上吧!”
李信卻踟蹰着,親軍騎兵營這德行怎麽上?如果是剛剛從臨清出發時,以當時的軍容士氣或可一戰,而今自己是刀架脖子逼迫劉權過來的,軍心士氣本就頹唐,如果現在便接敵應戰,這騎兵沒準就得散了。
但決不能眼看着百姓受苦而不顧,擡眼觀察遠處鞑子基本都是步兵,一咬牙便有了計較。
“陸九,山東軍軍心不穩,現在能指望的隻有你我這三百老兄弟!鞑子殺的都是我大明百姓,萬沒有眼看着不救的道理。”
“十三哥什麽都别說了,陸九雖是賊卻是明白這道理的,隻要你一句話,俺們這三百兄弟便赴湯蹈火,死不旋踵!”
陸九的話裏透出了一點凄涼之意,鞑子規模不小,三百騎兵沖上去,即便能擋住鞑子恐怕盡半數的兄弟都得倒在戰場上,随着戰事的發展,越來越多的老兄弟長眠不起,這可都是他的心頭肉啊。
但陸九就是陸九,他清楚的感受到李信變了,自打從高陽大牢裏出來,這個人心裏裝着的是天下,或許真像古人說的,“天将降大任于什麽人,必先苦其心志……”後邊的話他忘了,但就是這個理,是高陽大牢改變了李信。陸九緊了緊腰間勒甲的束帶,将雁翎刀從腰間抽出。
“兄弟們……”
李信一把攔住了陸九,右手抽刀,亮在馬前直視着陸九。
“陸九……”随即又轉向身邊列陣的三百老兄弟,“兄弟們,從反出高陽城的那天起,便下定決心,我李信還有陸九,還有出生入死的兄弟們,咱們再也不做賊了,咱們要做堂堂的大明官軍,不爲什麽狗屁朝廷也不爲皇帝,隻爲了這天下無數的父母兄弟,爲這大好的漢家山河,都随我去殺鞑子!”
李信臉漲的通紅,脖子青筋暴起,陸九率先舉起雁翎刀随之高喝:“兄弟們,殺鞑子去!”
陸九是不同意李信和他一樣以身犯險的,但這番話聽到耳中,令他差點掉下淚來,李信這是要與他們生死與共。
這些過程不過是一瞬之間,李信率先躍馬沖了出去,陸九緊随其後,三百馬賊浩浩蕩蕩殺奔跟在難民身後濫殺無辜的鞑子。
再說劉權的右翼,他的親軍要比李信的左翼快上許多,也更早的接觸鞑子,因爲關刀是一個由東向西再拐向南的,,所以鞑子的左翼正暴露在劉權親軍的面前。
劉權受了屎尿拉在褲裆裏的羞辱,滿心想着一雪前恥,膽子竟然也大了起來,眼看着這麽好的機會就在眼前,如何能放過。
“兄弟們都俺沖,殺這些驢日的鞑子!老子受夠夾着尾巴的腌臜氣了!”
跟在劉權身側的都是他最親近的兄弟,老大哥一聲令下,親軍們低迷到谷底的士氣,頓時升了一截。這就是古代封建軍隊的特點,士兵和長官之間全憑感情紐帶連接,往往這種感情便是維系士氣的關鍵因素,甚至決定了戰場上的勝負輸赢。
近千騎兵在劉權的一馬當先之下橫沖直撞,直砸向鞑子的左翼。不過劉權很快就後悔了,鞑子不是流賊也不是山東的叛軍,他們是女真不滿萬,滿萬無人敵的鞑子。
即便是左翼,鞑子軍陣内在第一時間射出了漫天箭雨,他的部下大多都沒有披甲,這一輪箭雨下來便呼呼啦啦倒了一片。沒等沖到跟前又是第二輪,又呼呼啦啦倒了一片。
劉權身上叮叮當當中了三箭不止,不過有鐵甲護身,連點皮毛都沒傷着,但跟着他的親軍們則慘了,又是倒了一大片。眼見着跟随自己多年的兄弟,連鞑子的邊都沒挨着,就這麽沒了,疼的劉權臉上的肉突突直跳。
但這還是噩夢剛剛開始,兩輪箭雨過後,終于沖入鞑子陣中。鞑子甲兵超乎想象的勇猛,最前排的騎兵紛紛撲倒。劉權大有一腳踹在鐵闆上的感覺,但後悔已經晚了,一旦與鞑子接觸上,想脫身那才是做夢。
近千騎兵的沖擊力被鞑子成功的抵消掉,劉權沒能透陣而過,這種輕騎兵對付山東的叛軍以及流賊綽綽有餘,想在來自苦寒遼東身經百戰的鞑子甲兵面前得着便宜,那才是癡人說夢。
僅僅須臾功夫,又有上百騎兵撲倒在地。
此時的騎兵已經失去了沖擊力,騎手于馬上腹背受敵,活動又受限,比之步兵戰鬥力則大打折扣。眼見身邊的兄弟一個個倒下,劉權感到一陣絕望。
“出師未捷身先死。”
他想到了大帥生前常念叨的這句話,以前一直不懂,此時此刻正應了劉權的心境。如果讓李信得知了劉權此時所向的這句話,定會哭笑不得,一介膽小怕事的家奴也敢自比諸葛孔明,何其不量力也。
劉權想撥馬卻是不能,索性下馬步戰,身邊的騎兵們也紛紛效仿于他,逐漸一劉權爲中心結成了戰陣,這才算穩住陣腳。但鞑子們豈會容劉權如此輕易的得逞。精銳甲兵進出,集中攻擊一點,很快劉權的隊伍便被打散,大批的鞑子甲兵右左右兩側圍攻過來。
下馬的騎兵們本就步戰經驗不足,很快便被壓制的沒有反抗之力,劉權絕望的望了眼即将下山的日頭,殘陽似血,北風刮過,頓時一片悲涼。
就在劉權想要放棄的時候,鞑子的攻勢突然變緩了,停滞了,遠處騷亂之聲,陣陣傳來。劉權循聲望去,但見一員鐵甲大将一馬當先,身後清一色的鱗片劄甲,在鞑子軍陣中橫沖直撞,馬速絲毫不減,所過之處盡皆糜爛。餘晖晚霞塗在這一群鐵甲之上,直似天兵神将下凡,看的劉權頓時熱淚盈眶。
劉全知道,他得救了,是李信救了他。
腹背受敵的鞑子并沒有纏鬥,而是以超乎人想象的速度迅速脫離了戰鬥,李信并沒有追擊,因爲鞑子不是敗退,而是主動撤退,如果追擊下去,萬一再中了鞑子回馬一刀之計那便得不償失了,不如見好就收。
難民得救,但李信也損失慘重,劉權左翼的近千騎兵損失過半,心疼的劉權欲哭無淚。忽聽有人一陣慘嚎。
“是李教習嗎?完了,一切都完了……”
李信循聲望去,隻見一人衣衫褴褛,蓬頭垢面,哭号不止,仔細辨認,竟是高陽縣教谕周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