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劉閣老求見!”
“哦?”
孫承宗放下手中的筆,不但沒舒展眉頭,反而擰的更緊。劉宇亮連夜來此,必然是有要事,以前他礙于身份不能過多幹預政事軍事,如今皇恩浩蕩,重擔加身,說不得大事小情都要一肩挑起來,斷沒有偷閑的躲避的道理。
“快請,直接請到書房來,慢着……”
孫承宗起身,他決定親自去府門前迎接這位當朝首輔,沒等他出了房門,但聽一陣笑聲伴随與急促的腳步,已經有人進得書房之中。正是那當朝首輔劉宇亮,也不能怪劉宇亮不顧禮節,徑自進來,他是真着急啊。
雖然鞑子撤走了,可誰知道他們能不能再殺個回馬槍?到時候李信交不出人來,鞑子惱羞成怒更得變本加厲。他從來不認爲李信真的活捉了那奴酋長子,這簡直太令人匪夷所思了,但多爾衮願意上當,他也樂得不去拆穿。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如何應對将來很有可能出現的危機。
他急吼吼直殺到書房來,看到孫承宗滿案子的公文,不禁肅然,此人不被皇帝待見冷落了數年,風燭殘年本該頤養天年,但家國危難之際不但毀家纾難,還沒半句怨言,當真是天下百官的楷模。身在危局之中,劉宇亮看待問題的角度和以往在朝堂想比,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閣老身子骨要緊,宇亮此來實在是十萬火急,這鞑子十有**轉天就得重新把這高陽圍了,閣老身爲三省總督切不可再在這危局之中,趁此機會,還當盡速移鎮山東。”
白日裏,縣城各級官員太多,這種隐秘核心的事不好當衆商談,自然拖到了晚間。而且他思來想去,孫承宗這個三省總督移鎮山東是最合适的去處,因爲依照目下形勢判斷,盧象升和高起潛未必就是多爾衮的對手,隻要多爾衮擊敗其中之一,鞑子大勢便成,甚至可以就勢橫掃山東,所以孫承宗事先移鎮山東不但安全可靠,還未雨綢缪。至于劉宇亮爲何不考慮山西,山西地形複雜而多山,鞑子不可能翻越太行山費力不讨好的去進擊山西。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他這個督察軍情得時刻跟着孫承宗這棵大樹,孫承宗安全了他也就安全了,這也是他極力勸說孫承宗離開的原因之一。
“高陽父老豈能放棄?”
孫承宗的反問将劉宇亮實現準備好的所有說辭都噎了回去,他能說放棄嗎?不能!可事實上,放棄才是最好的辦法。愣了半晌他牙冠一咬,豁出去了。
“閣老身爲三省總督,所憂慮的豈能是一城一地百姓?三省千萬百姓哪一個不需要憂慮?孰輕孰重還請閣老慎重思量!”
言下之意兩害相權,你孫承宗是取輕呢,還是取重?
孫承宗依舊斷然拒絕,而且他也不認爲高陽一定就守不住,高陽解圍後,外邊的信息得以入城,他得知高起潛部就在蠡縣一代,這是對多爾衮清軍絕好的牽制,高陽城軍民雖然已經困乏之極,但還是有一戰之力的。盧象升所部又在直隸南部牽制住右翼軍主力,如此拖下去,天下勤王兵馬相繼北上,對清軍是絕沒有宜處的。
在整個戰略态勢當中,高陽城已經成爲了一顆釘子牢牢的釘在保定府,将多爾衮的清軍吸引在此處,守住高陽勢在必行。對于多爾衮會去而複返這點,孫承宗與劉宇亮的想法一緻,雖然他也不明白多爾衮爲何會如此草率的撤軍。
同時,孫承宗在得知高起潛領關甯軍在蠡縣的消息後,第一時間便派出信使與高起潛溝通,希望他率軍去進攻河間,如此多爾衮所部主力必然要馳援,左右應付之間,難免出現纰漏,一旦發現當可趁機取之。
孫承宗将目下形勢一一與劉宇亮分析,闡述了守住高陽的必要性,以及高陽尚可一戰的諸多因素。劉宇亮見孫承宗依然堅持,無奈之下長歎一聲,“也罷,宇亮便将這身家性命一并交付閣老了。”
說罷,落寞離去。
次日清晨,壞消息傳來,派去蠡縣的信使被高起潛趕了回來,并明确表示,孫承宗是山西、直隸、山東三省總督管不着他關甯軍,況且他有他的戰略與打算,還請他不要越權。
劉宇亮得知此事,當時就拍了案子,他這個督察軍情可是有權督責的。孫承宗則不同意,劉宇亮用強。
“劉相,你我都是光杆大臣,拿什麽去管人家?”
其實還有一點,孫承宗不好明說,高起潛是皇帝的心腹,皇帝對他的寵信絲毫不亞于先帝天啓對魏忠賢。高起潛不買賬他們也沒有别的辦法。劉宇亮何等聰明,當然明白此理,說完氣話也是一陣頹然。
高起潛不去進攻河間也沒有問題,隻要他還在蠡縣,還能牽制多爾衮,那就是他最大的作用。
……
高陽城外,300騎兵駐足觀望,殘破的城頭已在眼前,爲首之人唏噓不已。這座他傾注了心血,又讓他心涼不已的高陽城,進還是不進。進去了還能不能出來,他的兵權會被那些文官剝奪吧。如果不進去,他又該如何做,才能對局勢有所作用。
正猶豫間,但聽一陣喊聲。
“施主勿進!施主勿進!”
李信沒去看都知道此人是誰,這貨真是如影随形啊。片刻功夫,介休大和尚上氣不接下氣的狂奔到李信軍前駐足,足足喘了好一陣才緩過來
“可,可算追上你們了。”
介休雙掌合十道:“施主千萬不能進這高陽城,否則會有血光之災啊!”
李信正心煩意亂,這大和尚又出來搗亂,真想将他一陣亂棍轟走,不過這百裏行軍,他能跟得上也着實不簡單。
那介休見李信不搭茬,又接口道:“施主生門當在北方,飛黃騰達,全在……”
沒等他說完,李信便沒好氣的将其打斷,“大和尚你不好好找個廟,吃齋念佛,總在我面前晃蕩什麽?滾滾滾,再讓我看見,絕不似這般客氣了。”
介休卻一本經的解釋道:“介休此乃入世修行,此番下山爲的是苦苦尋找那有緣人。”
李信聽他還是這番說辭氣笑了。
“去尋你那有緣人便是,何苦總來糾纏于我?”
豈料介休反問:“施主焉知自己便不是那有緣人?”
“首先,你說那幾點,我一條也不符合,既不是什麽不世出的英雄,也沒有能力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你說你是不是找錯人了?”
讓介休這麽一攪合,李信反倒不再糾結是否進高陽城,轉身對陸九道:“派人進城,給孫閣部送個信,就說我李信不便進城,在城外恭候他老人家指示。”
再翻回頭來想轟走那介休,卻是人影都不見了。
……
白洋澱安州城,大片騎兵于城外駐足,多铎氣急敗壞,本來可将計就計抓了那李信,誰料竟讓那南蠻如耍了,大軍呼嘯而過之時,又踩了不少地雷,一股邪火無處發洩。
多爾衮依舊是那副泰山崩到面不改色的神态。
“十五弟稍安勿躁,别忘了,咱們此番大動幹戈,圖謀的可不是這裏,而是那蠡縣的高起潛!”
多铎恨恨的恢複了以往的狠辣神态。
“十四哥這回不又是故意放走那南蠻奴吧?”
聽到自己被質疑,多爾衮笑道:
“怎麽可能,豪格就算被救回來也是廢人一個,你以爲大汗會讓一個做過明軍俘虜的人 繼承大位嗎?”
多铎恍然,卻又疑惑。
“救回豪格更好,爲何還放走他?”
多爾衮無奈隻好承認一時不慎中了李信詭計。說罷,多爾衮翻身上馬。
“走!回高陽,那些蠻奴們的歡喜勁也該到頭了。”
5000騎兵整軍南下,之殺奔高陽城。
與此同時,圖爾格率領的清軍主力越過豬籠河以後立即南下肅甯,以向蠡縣迂回。等數萬大軍突然出現在肅甯城下後,高起潛聽聞大軍圍城初時還不可置信,待上城觀望後吓得痛哭失聲。
連不疊的後悔。
“不如聽了孫承宗那老兒的建議,去打那勞什子河間,也就不用被圍在城中了。”
随即陡然變色,指着軍卒們破口大罵。
“你們都是白吃飯的嗎?大軍到了城下都沒發現?”
衆軍官敢怒不敢言,心中腹诽,不是您老人家說,多爾衮撤軍可以安枕無憂了嘛,大家這才放松了警惕,收縮了偵騎範圍。
卻聽一員骁将朗聲道:“義父何須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