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陸九剛想替介休和尚求求情,隻聽李信歉然道:“既然如此,你我并不順路,咱們便在此處分道揚镳吧!”
豈料介休并未死心,将肩上沉甸甸的乾坤袋使勁向上提了提,然後一指那劉宇亮與熊開元。
“貧僧救了那胖子,向施主讨些吃食總是可以的吧!”
這回不但李信連陸九都不相信,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和尚,連地痞閑漢都打不過,又如何從鞑子軍中将那熊開元救出來?
介休見衆人都是一臉的不相信,又急又惱,一指熊開元。
“不信你們問那胖子。”
那胖子自然是指熊開元。
這話不假,陸九的确是親眼所見,介休與那熊開元一同尋到此處。如果沒有人引路,恐怕僅憑熊開元自己還真就未必能找到這裏。
恰好此時熊開元與劉宇亮也寒暄完了,看到李信似乎正要攆于他同來的和尚,便過來替他解圍。
“這位大師乃是與我同來,爾等可以放行了!”
熊開元死中得活,大難不死,心情大好,說話時的語氣比之平時輕松了不少,也客氣了許多。但聽在陸九耳朵裏就全不是味道,那個什麽閣老說話也不曾如此托大,你又是哪根蔥,他本就是桀骜不馴的馬賊,天生對當官就排斥,又不懂朝廷裏以文禦武的那一套,一個七品小官也敢聒噪,眉毛一挑,眼皮翻向熊開元。
“你算幹啥的?放不放行輪到你說話了嗎?”
一句話把熊開元堵得差點沒上來第二口氣,這丘八語氣當真狂妄。
“放……”
熊開元可不管是不是陣前戰場,當衆就想發飙,他本來就長期不得志,如今又被一個丘八當衆頂撞,如何能忍下這口氣。但暴怒之下突然瞥到劉宇亮在沖他猛使顔色,那意思他懂,示意他息事甯人。有了劉宇亮的眼神,他頓時清醒過來,連劉閣老都謹言慎行,這其中必然是有什麽難言之隐。再看頂撞自己那人,滿臉橫肉,上面幾道駭人的刀疤,袒露的左臂之上居然還有刺青,一副亡命狂徒的架勢,難道他們不是朝廷的人馬?
這個想法一蹦出來,熊開元頓時如堕冰窟,暗道好險,如果不是劉宇亮提醒,自己又夠機靈,險些便因爲意氣用事壞了性命。
想及此處,這熊開元也當真了得,硬生生将後半截話咽了回去,擡高的聲調又陡然降了下來。
“放不放行自然是諸位英雄說了算,這位大師的确曾救了開元一命。”然後熊開元一把将介休拽到遠離李信等人的地方,壓低聲音道:“恩公大師,實不相瞞,在下也不知這些人的底細,看着倒向亡命之徒,勸您還是不要與他們糾纏,将來您可去京城尋我,救命之恩必有重謝!”
熊開元将自己在京城的臨時住址,以及姓名一一告知了介休,勸其盡速離去。
豈料介休笑了,撥開熊開元,高聲念了句法号。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又何來求彙報一說。施主,他日有緣你我當還會相見,無緣,便是你遍尋這天下,也未必得見!”
熊開元本是一片好心,對方卻不領情,急道:“你這糊塗和尚……”話還沒說完,就聽劉宇亮在喊他。“玄年,别和他聒噪了,大軍開拔,快跟上。”他一轉頭,果見所有人都已經上馬,紛紛打馬,準備啓程。
這可把熊開元吓出一身冷汗,好不容易得救,在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若是再落了單,可如何是好?也顧不得勸那介休了。
“閣老等等我!”
劉宇亮還真想着熊開元,替他向李信要了一匹馬,正等着他呢。李信當初在清軍大營劫了不少的馬,麾下很多人都是一人雙馬,撥出兩匹來給他們分乘一點都不成問題。
介休和尚一看李信居然溜了,跟着便向前追去,“施主,施主,等等貧僧……”
熊開元跟在劉宇亮後面催馬直追李信大隊人馬,還不忘了回頭叮囑不停追趕的介休。
“大師得暇去京城便來尋開元,此非久留之地,還請盡速離開吧!”
介休毫不領情,“若不是施主聒噪,何至于讓他溜了……”
馬隊愈跑愈快,介休終歸是兩條肉腿,哪能比得過戰馬,終于被落的不見了蹤影。
李信帶着人沿着鮑河向雄縣方向而去,雄縣在任丘以北七十裏,直奔了小半個時辰才停下命令各隊原地休息。他之所裏又奔出這十幾裏地,不是爲了多必那介休和尚,而是他在隐隐擔憂,既然那介休都能找到他們,如果清軍循迹而來,那又如何是好?所以,才折騰了這小半個時辰。
突然遊騎示警,前方坡地處有不明身份的人馬,二三百人的規模。這讓李信又是一驚,難道清軍來的如此之快?
“陸九列隊,随我殺過去瞧瞧!”
如果對方當真是鞑子兵,逃跑不如迎頭而上,率先發起攻擊來的穩妥。
左隊騎兵雖然經過一夜厮殺已經精疲力竭,但仍舊保持了極爲旺盛的士氣,呼喝着便沖前方坡地沖去。沖到近前,李信卻發現對方竟然擎着猩紅的明軍戰旗,仔細辨認,旗下軍卒皆丢盔棄甲,狼狽一片,面對呼嘯而來的他們,似要決死一戰。
事實上,步兵在追擊的騎兵面前除了決死一戰就是引頸就戮,逃跑依舊是死路一條。
騎兵馬隊繞了個圈子,李信高聲喝問:“對面可是明軍?統屬何人?”
那夥眼見絕望的殘軍,見來襲的騎兵似乎不是鞑子,又升起了生的希望。其中一名将軍模樣的人站出來。
“京師五軍營,參将李大千!”
“咦?可是護送劉閣老南下的李參将?”
陸九在一旁追問。
“正是,不知諸位?”
陸九咧嘴哈哈笑道:“誤會一場,都是自己人,閣老就在我軍中,安然無恙!”
他雖然厭惡明朝官吏,但是這個李大千昨夜在鞑子面前的表現也着實令人欽佩,敵衆我寡的絕對劣勢面前,他依然能沉着冷靜的應對,實在是不可多得。
正在後方惴惴不安的劉宇亮聽說找着了李大千,亦是欣喜不已,原以爲李參将全軍覆沒以後定然也不能身免,沒料到竟然逃出重圍了。
李信觀察李大千選的這處避難坡地果真是一處便于隐蔽的好地方,坡向南,直面不遠處的白洋澱,北部過了一片密林才是官道,尋常行軍未必會經由此處。正好,全體人馬在此休整,等恢複了體力再做打算。
陸九和張石頭一起找到了李信,将他拽到白洋澱邊的僻靜處。“十三哥真要護送那什麽閣老去高陽?高陽城周圍五六萬鞑子大軍,這幾百人去了,人家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咱們淹死。”陸九急吼吼的質問,之前一直沒有機會,現在得了空,一股腦的将擔憂都說了出來。
李信點點頭,若是尋常事,他未必會管,但朝廷既然要啓用孫承宗,這是在曆史上所不曾有過的,也許加入一名能臣、幹臣,或多或少能使大明越來越糟糕的命運有那麽一絲絲的改善,說不定就能改寫鞑子入主中原的命運呢!
所以,他認爲這個險值得冒,也必須冒。
“皇上準備起複孫閣部,聖旨就在劉宇亮身上,所以我必須護送他進高陽城!”
“什麽?這事可當真?”
李新點頭,他曾特地要來聖旨觀看,的确是令孫承宗總督三省軍政。
張石頭喜不自禁,他是從高陽城中出來的 ,自然對孫承宗懷有一種特殊的感情,并且孫承宗忠心國事,又聲名顯赫,皇上起用他豈不是代表着大家很快要有好日子過了。
古時候的百姓,心思簡單,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一個好官,清官身上。孫承宗的形象正符合這個青天大老爺的條件,原本張石頭是與陸九來反對李信去高陽的,聽到李信如此說也動搖了。
李信則斬釘截鐵:
“高陽無論如何也要去,刀山火海,也得去!”
李信執意要去,陸九無言。
張陸兩人散去,隻留了李信一人在白洋澱邊失神,劉宇亮踱了過來,面帶神秘的詢問李信。
“李将軍,老夫有一事相問,不知……”
“閣老但問就是!”
“老夫無意間瞅見有軍卒捧了三個木匣,其中一個不小心跌落,裏面竟滾出個人頭,不知?”
李信心道,還是被發現了,這三個頭顱他原不想這麽快就拿出來,但既然被劉宇亮看到,就告知實情也是無妨。
“閣老可知那人頭是誰?”
“是誰?”
劉宇亮豎起了耳朵。
“鞑子僞禮親王代善長子,嶽托!”
“什,什麽?”
李信又重複了一遍。
劉宇亮直覺血湧上腦,激動的踉跄了兩步,上前拉住李信,又問了一遍:“這,這可當真?”
“句句屬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