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百姓們亦清點細軟,搜集一切所需之物,但很快便有人因爲争搶而鬧将起來,曾敢徒勞的喊着,卻沒有半點用處,百姓們哪裏還有半點同仇敵忾的樣子,連争搶一件衣服都要打的面紅耳赤。李信看了大感頭疼,如果按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别說一個時辰之内出發,恐怕一天一夜也走不出這河谷。
鞑子運送财貨的大車足有上百輛,獨輪車則不計其數,李信突然覺得讓百姓們分了這些東西并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但事已至此,後悔又有何用。正思慮間,突然一聲慘叫刺破了河谷的黑夜。
“殺人了,殺人了!”
百姓們經過此前一戰見了血,絕大多數人身上都帶了戾氣,因爲争搶财貨鬧出人命也不奇怪。李信輕歎一聲,回望一眼,卻見麾下騎兵左隊黑沉沉的立于原地,陸九就在他身後,冷眼旁觀着眼前發生的一切。
“陸九,别看熱鬧了,将百姓們轟走,多餘的物資全部燒掉。”
陸九不屑的道:“十三哥管他們作甚,咱們在此地耽擱的時間太久,該撤了!”他雖然嘴硬,但身體卻已經行動起來,一催戰馬率先沖了過去,左隊騎手們則緊随其後,也跟了過去。
陸九的處置方法極爲簡單,一刀結果了那因爲搶奪财産而傷人性命的家夥,然後命騎兵将圍觀的人群驅離。最後一聲呼哨,所有左隊的騎手們便瞬間分散開來,開始放火。
百姓們被陸九霸道的行徑驚的敢怒不敢言,本來還在苦勸人們不要爲财貨傷了和氣的曾敢滿面怒容的來找李信。
“李将軍是如何約束部下的?殺人防火豈非強盜行徑?”
陸九正跟在他身後,低低冷笑。
“你這書呆子恐怕還不知道吧,咱當兵之前就是名震保定府的馬賊,如果不像強盜那還像什麽?”
随即又是一陣怪笑,看的曾敢直皺眉頭。
陸九長的高大粗犷,身上的确有很重的江湖氣息,曾敢絲毫不懷疑這厮曾經做過馬賊,但看那李将軍還算有禮有節,當是朝廷的武官,總該要站出來說一句話吧。于是他又沖李信道:
“李将軍,看你的好部下,還是不是大明的軍官了?濫殺百姓,火燒财貨,難道你就不怕朝廷治你個縱兵擾民之罪嗎?”
話說的極不客氣,李信雖未在意,但陸九卻不幹了。
“書呆子,你還有件事不知道吧?俺十三哥,對,就是你口中的李将軍,俺做馬賊那陣就是俺的頭領。如今,朝廷狗官陷害俺十三哥,俺們這就要反出大明朝,回太行山逍遙快活去呢。”
曾敢倒吸一口冷氣,上下打量了幾眼李信,原來這厮也是招安的馬賊,自己豬油蒙了心麽,竟與強盜理論。與陸九所料恰恰相反,他在曾敢眼裏看到的不是驚恐與畏懼,而是一種深深的不屑與鄙視。
曾敢的神态變化都落入了李信眼裏,這曾敢雖然是個愣頭青,但也有幾分膽色,知道自己是殺人不眨眼的馬賊之後,不但沒有害怕反而更加無禮起來。今日他遇到的如果是原本那個“李信”,卻不知下場會是如何呢。
“曾兄弟,你也聽到了,本将麾下都曾是殺人不眨眼的馬賊,發起怒來便是我這參将也管不住的。如果你還在這磨磨蹭蹭,我不能保證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不應該發生的事情。”
李信覺得自己很郁悶,如何事情就這麽擰巴呢!本來是自己救了這些百姓,如今卻好像是自己欠他們一般,還有這個曾敢,的确也有一腔熱血,但在他心底裏似乎對武人也懷着深深的偏見,從他對待自己與軍卒們的态度上就可以看出一二。簡直就是翻版的周瑾。
周瑾雖然處處放着自己,但好歹還識得大局,不在小事上犯糊塗,甚至在很多具體的事務上還不遺餘力的幫助自己,此人可謂是公私分明的典範。
但眼前的曾敢就不同了,許是年紀還小,凡是主觀意識非常濃厚,很多事情完全憑借一己的喜好而作爲。往好聽裏說這是工作積極有熱情,往難聽裏說,這就是公私不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果不其然,李信話音一落,曾敢憤怒了。
“好你個李……”本想直呼起名,但話到一半才想起來,自己根本就沒請教人家姓甚名誰,依稀記得他曾自報過姓名,但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李賊!虧我還要帶着百姓投奔于你,如今看來我曾敢是瞎了狗眼,你若還像回去當賊,我曾敢也攔不住,但若想殺我百姓,除非先在我身上踏過去!”
真是蹬鼻子上臉,給幾斤顔色就敢開染坊。李信臉色一變,冷笑道:“陸九何在,将這無知小兒捆了。”
話音未落,“轟”的一聲巨響震動河谷,本來還糾纏在一起争搶财貨的百姓瞬間亂了起來,争相準備逃命,擁擠推搡,相互踩踏一時間鬼哭狼嚎,甚嚣塵上。所有人精神都爲之一緊,難道是鞑子大炮?
張石頭則沖李信所在的方向狂奔而來。
“軍卒們不小心點了一車火藥,不是鞑子來了!”
本來還想痛罵一番的曾敢沒想到李信當場翻臉,也顧不得再罵李信,狠狠瞪了一眼之後便撒腿開溜。
李信不過是想吓唬吓唬這黃口小子,張石頭弄出的動靜還當真是時候,再晚一點自己說不定真将那貨捆起來,暴打一頓。這樣也好,讓他斷了百姓跟自己去與鞑子死磕的念想,安安穩穩的将百姓們帶去山西,等将來戰事結束了,再返回家鄉。
如此,便是最好的結局了!
“石頭兄,财貨都點着了?”
陸九沉着臉問張石頭。
張石頭點點頭,又搖搖頭。
“還剩了兩車寶貝,俺沒舍得點!”
李信哭笑不得,都什麽時候了還想着财貨寶貝,鞑子一來,什麽都保不住,能保住命才是真格的。卻聽張石頭解釋道:“整整兩車火藥,咱們離了高陽,這東西得來不易,石頭想 ……”
火藥?李信一陣狂喜,張石頭真沒說錯,的确是寶貝,而且是金銀珠寶都比不上的寶貝。有了火藥,他們的火槍就有了補給,就難連續不斷的作戰。
“好,很好!這輛車火藥一定要注意好防火,千萬不能被濺上火星子。”
陸九則在一旁指着遠處的曾敢。
“十三哥快看,他們要走!”
李信循着陸九所指望去,果真,張石頭點着這一大車火藥産生的距離爆炸讓他們清醒了,清楚了此時此刻他們所處的險境。
“走了就好,咱們也該走了!”
“何必救他們?一群養不熟的白眼狼!”
陸九恨恨的吐了一口大濃痰。
向東離開河谷直奔出數裏,李信回頭望去,仍能看到沖天的火光。由于有了這兩大車火藥,雖然由四匹驽馬牽拉,仍舊拖慢了整個隊伍的行軍速度。
前方不遠便是鐵燈盞巡檢司,李信揣測,想必駐守在那裏的鞑子一定也發現了這火光。經過傍晚一戰,人馬都需要休息,現在物資也補充的夠齊全,再去招惹巡檢司就得不償失了。但爲了安全起見,左右兩隊仍舊拉開距離,前後呼應,以備不測。
夜越來越黑,雪也越來越大,一步之外就已經看不清任何東西。
“這種鬼天氣,鞑子肯定不會出來。十三哥,咱們趕緊落腳歇息歇息,再這麽走下去,人能受的了,馬也要廢了!”
古代戰場人比馬金貴,能吃的好糧都要緊着戰馬,陸九此番話也是心疼這些戰馬。李信又何嘗不知,但此地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又是一馬平川,附近縣城津要又都在鞑子的控制之中,此時就地休息那真是自蹈死路。
這一走便是半夜光景,大雪已經快沒到膝蓋,戰馬行進開始變得異常艱難。可又怕暴露行蹤不敢使用火把,加之大雪沒有月亮,大夥分不清東西南北,隻好憑着直覺一路向前,卻不知一路能走到哪裏。
“快看!前邊有火光!”
打頭陣的是陸九的左隊,他們率先發現,在濃黑如墨的夜色中,前方竟若隐若現搖曳着幾點燈火之光。
原本于黑夜中行進的的人們見到火光,應是件極爲值得興奮的事,但大夥的心境卻是忐忑不安的。
有燈火的地方必然就有人居住,張石頭和陸九一起來到李信身旁商量着對策。他們希望去偵查一番,萬一是大明百姓的村莊,也好借宿一宿。
正商議間,左隊的騎兵擒來一人,到了李信與陸張三人跟前,将之狠狠貫在地上。
“抓了個探子!”
那被摔在地上之人看清擒他之人都是漢人後,高聲抗辯:“咱可不是鞑子密探,兄弟們是何人統屬?我乃大明大同鎮總兵麾下千總!”
陸九嘿嘿笑了。
“不過才是個千總,這是俺們參将,還不快來拜見!”
陸九本是戲耍那人,豈料那人卻悲滄伏地。
“參将大人救救我家都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