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太過丢人,阿克濟阿本不欲聲張,途徑多爾衮軍帳時,卻發現帳門洞開,屋内燈火搖曳。這激起了他的警覺之心,來到門邊喚了幾聲,沒人回應,便覺不妙,進屋就看到了玉體橫陳在榻上昏死過去的半裸女子。
出大事了!
這是阿克濟阿見此情景之後的第一反應,多爾衮不在軍帳之中,又去了哪裏?再看地面上淩亂的散落着帳中原本擺放整齊的器具,他腦中靈光乍現,将這一切都與李信聯系到了一起。
今夜這個南朝降人的行爲很反常,打昏自己也就罷了,竟然違反軍令半夜出帳久久不歸。阿克濟阿再聯想到此處的情景,狠狠一拍大腿,難道這南人将多爾衮綁走了?
如果猜測是屬實,那對于大清軍便是彌天大禍。阿克濟阿不敢再想下去,轉身拔腿就跑,踏出帳門卻不知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腳下一軟滾了出去。但他顧不得這許多,必須趕快通知鳌拜章京,這所大營的警戒大部分由鳌拜所部人馬負責,萬一真出了大事,他們這些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多爾衮大帳是整個軍營的中心,所有的将軍顯貴軍帳都以此爲中心安紮,鳌拜的軍帳距此也不遠,阿克濟阿連滾帶爬沖到其帳外不過片刻功夫。
與多爾衮處不同,鳌拜帳外警戒森嚴,還沒等靠近便被巡夜的士卒攔住。阿克濟阿哪裏還顧得上禮數,焦急的對左右道:“出大事了,十萬火急,快帶我去見鳌拜章京!”
巡夜的軍卒自然認得阿克濟阿是鳌拜的心腹,便不再阻攔,同時來到帳中通禀。
鳌拜在睡夢中被叫醒,立時便有種不詳的預感,穿戴衣甲的同時命人将阿克濟阿叫了進來。
“大禍啊!睿王殿下可能遭了那個南朝降人李信的毒手?”
此言一出鳌拜大驚,急讓阿克濟阿說明到底發生了何事。阿克濟阿便隐去了自己去找麻煩反被打昏捆起來的關節。而是将李信帳中無人,多爾衮帳中一片淩亂,還躺着個不知死活的女子這一樁樁、一幕幕描述了一遍。
聽了阿克濟阿簡單的描述,鳌拜反倒松了口氣。
“睿王殿下連夜去了河間,并不在軍營之中,因爲走的倉促知曉此事的人并不多!”
但說到一半,鳌拜又擔憂的道:“那南人的行迹的确可疑,無奈其甚得睿王殿下看重,之前你我也不好多做置喙。如今他既然敢違反軍令,正好可以嚴懲,以儆效尤!”
阿克濟阿聽說多爾衮并不在軍中,大禍消失于無形,臉色又是一變,立刻又神氣活現,完全不似剛才如喪考妣。
“阿克濟阿請命,全營搜捕李信!”
鳌拜點點頭表示同意,又揮手示意他出去,立即行動。
然後又将他的副将招至帳中,肅容命令:“吹角,列陣!去将漢軍旗陸九佐領擒來,所部人馬全部繳械!”
與阿克濟阿不同,李信無緣無故的失蹤,他不會簡單的認爲此子僅僅會連夜逃走,尤其他還有300由高陽帶出來的馬賊親信。俗話說打蛇七寸,陸九此前是李信的心腹,想要遏制住李信,隻要控制住陸九一切潛在的危機便可化解。
說罷拿起桌上狼毫龍飛鳳舞的寫了兩道手令,喚來貼身的甲士。
“将本将這道手令送到恭順王大營去,要親手交與恭順王,不得延誤。”
“這一道去拿去通知各營主将,不得命令不得貿然動作,全部原地待命!”
鳌拜最大的擔心便是營嘯,所以第一道手令便是嚴令各營人馬擅自行動。而且也深知大炮的重要性,關鍵時刻炮營必須萬無一失。
鳌拜雖然面色如常,實則後背已經被冷汗濕透。他越來越看不透李信此人的深淺,多爾衮絕不會輕易便會給人恩遇,如此禮遇,即便範先生随軍出征也不過如此,足見此人定有過人之處。再往更深一層去想,自己此前在高陽城下無寸進之功,沒準都是此人之故。
想及此處,鳌拜再也沉不住氣,親自帶着帶甲勇士直撲漢軍旗陸九營地而去。剛走到半路便聽到火器爆炸之聲,随之是又是驚馬,上千匹戰馬受驚,軍營内一人高的寨牆如何當得住?一瞬之間騷亂便發散開去。
鳌拜眉頭緊鎖,立即命令帶甲勇士改變行進方向,又直撲孔有德火器營而去。當時清軍所有火器都集中在孔有德部營中,夜間火器爆炸,人們的第一反應自然是孔有德部出了問題,鳌拜也不例外。
與此同時,孔有德心中懊悔不疊也于事無補,事已至此他不再借口敷衍。李信引爆火器便等于将所有人都推向了牆角,隻剩面前叛亂一條路可走,不拼一下就得被清軍擊潰消滅,拼一下還有活着出去的希望。
“諸位爺打的什麽注意,有德知道,要行動就得快。此時趁亂摸回火器營,一旦事成,清軍必然大亂,肯定不會再顧及咱們,到時咱們一定可以逃出生天……”
孔有德沒說完,李信已經率先出帳,他隻好緊随其後,當整個人重新暴露在黑夜之下時卻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
原本漆黑不見五指的軍營,被數百隻火把照的通亮,人人騎馬,戰刀出鞘。
“這,這……”
李信冷然道:“孔兄上馬,咱們一路殺奔火器營,今日開始便反出鞑子營!”
事态發展果如李信所料,騷亂來的太過突然,300馬賊掃過之處幾乎沒有遇到半點像樣的抵抗,直撲火器營。
不過李信意料之外的是,300馬賊沖擊火器營之時,竟然遇到了抵抗,營中羽箭如雨般射出。李信大駭之下,領着人由火器營之側繞過。
李信還有個發現,從未騎過馬的自己竟然有着如此高超的騎技,對胯下戰馬操控自如,或許是原本“李信”殘存的一些信息在起作用吧。
陸九緊催戰馬,喊道:“十三哥,鞑子有準備,怎麽辦?”
再看孔有德則連不疊擺手,表示自己對火器營中發生的變故毫不知情。
“走,去校場!我自有計較!”
清軍軍營本就不大,馬賊不做停留如狂風卷過,眨眼的功夫便奔至校場。李信一指校場邊緣,一處陰影。
“去将那苫布掀掉!”
随着苫布嘩啦啦被拉開,一門鐵炮赫然出現在衆人眼前。
“這,這?”
孔有德驚喜交加,這李信何時在校場藏了一尊鐵炮,自己如何不知。其實,這是前天做試驗時由火器營中領出的口徑最小的一門鐵炮,主要是爲了試驗鐵炮發射開花彈。李信故意尋了個借口,沒有按照規矩在入夜之前送回營去,如今正好派上用場。
“孔兄,剩下的便交給你了!”
李信雖然懂得如何制造這些武器的原理,但操作大炮比起這些慣用火器的老軍卒們,則是一張徹徹底底的白紙。孔有德當然不敢耽擱,自己如今騎虎難下,想要逃命,唯一的出路便是把清軍大營攪亂,攪個天翻地覆才有大夥渾水摸魚的機會。
隻見他熟練的推動炮身,将炮口對準了原本是自己統轄的火器營。随即,親自動手清理炮膛,裝藥,送彈,壓實,一氣呵成。最後又用一些奇形怪狀的尺狀工具瞄了幾下。
“諸位,閃開點!”
孔有德厲聲提醒,與此同時火把伸向炮尾處插着的引信。
“轟!”
大炮驟響,開花炮彈在夜空中劃出了一道白亮的弧線,砸向火器營。
衆人捂着耳朵卻沒聽到意料中驚天動地的爆響,與沖天大火。
孔有德沖手心吐了口唾沫,使勁搓搓雙手。
“娘的,再來!”
古時大炮的瞄準系統極爲原始,準确度也極低。第一發炮彈的彈着點通常都會用作後續炮彈修正彈道的參照物。因此,沒有射中目标也在意料之中。
就在孔有德準備第二發開花彈的時候,陸九指着火器營方向。
“十三哥快看,鞑子沖過來了!”
李信定睛看去,火器營果真營門洞開一隊清軍甲士從裏面沖了出來。李信的目光又從衆馬賊臉上一一掃過,這是他第一此領着馬賊們作戰,但卻有種說不清的熟悉之感撲面而來。
馬賊們雖然神情緊張,但與民壯們的驚恐不同,眼裏卻多了一絲從容赴死的決絕。這種決絕既不是爲了國家和民族,也不是爲了大明朝廷,而是他們從做馬賊開始刀口舔血那天便已經做好的準備。
李信萬萬沒料到,本應是烏合之衆的馬賊,士氣竟如此之高,即便身臨絕境也沒有喪失戰鬥意志。
“抽刀,迎敵,擋住鞑子!”
所有希望都在孔有德操控的鐵炮身上,決不能讓清軍靠近一步。
形勢萬分危急,一貫自诩見慣大風大浪的孔有德腦門上也冒了汗,在敵營内部玩火這還是頭一次,萬一再擊不中,他還有機會發射第三發了嗎?
火把再次按向炮尾引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