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清軍的推進,戰鼓聲的節奏逐漸加快,黃塵逐漸散去,樓車已經推到城牆下,雲梯也已經搭上牆體,士兵們鑽進樓車,爬上雲梯。高陽城上卻還沒有反應,李信隻覺得自己手中捏着一把汗,濕漉漉的。
多爾衮注意到了李信緊張的表情,笑道:“先生莫急,攻城才剛剛開始!”
随着多爾衮話音還未落下,隻見一台樓車頂部被炸的粉碎,随即高高的車體整個傾覆,頂部的清軍士兵如下餃子一般跌落。這一幕像是在爲多爾衮剛才的話做注腳一般。緊接着,樓車上、雲梯上、行進的甲士隊伍裏各處都會不時的爆炸。
有眼尖的八旗将軍終于看出了一點端倪,竟然發現高陽城牆上在向外抛出一個個黑漆漆圓滾滾的鐵疙瘩,而這種鐵疙瘩有時會在空中,有時會在地面産生劇烈的爆炸。
順着别人所指,多爾衮也隐隐約約看到了這種威力恐怖的鐵疙瘩,他轉頭看向李信。
“先生可知這是何物?”
“此物名爲開花雷!”
原本自己隻是向城中制造地雷的鐵工說過幾句手榴彈的原理,此中關鍵在延時引信。後來因爲戰事頻發便耽擱了,一直到自己被逼反出高陽城也沒有結果,誰知他們竟然造了出來。我國古代勞動人民的創造力果然不可小觑。
“先生可否造出幾個開花雷?”随即多爾衮又補充了一句。“不拿來對付高陽便是!”
“有何不可!殿下隻需找來鐵工,李信口述于他便是!”
多爾衮滿意的點點頭,仿佛剛才的開花雷插曲并沒有影響他的興緻,戰鬥還處于膠着狀态,接下來高陽城上沒有選擇打排槍,而是在使用傳統的守城方式進行短促的反擊,有幾次竟然被清軍的幾名八旗甲兵登上了城牆,八旗甲兵的戰鬥力絕不是吹噓出來的,幾十個高陽軍士兵圍着他們仍被打的死傷慘重,最後硬是憑着人多填命,才将那幾個八旗甲兵斃于城頭。
距離高陽城南城牆太遠,李信看不清究竟是誰在指揮南城之戰,但卻明顯能感覺到此人應是極富防守經驗的,高陽軍僅在關鍵時刻進行短促而猛烈的反擊,如此一來不但極大的保存了士兵體力,以應付長久不知何時結束的守城戰,同時,還以此種突然加快攻擊速度的方式亦打亂了清軍的進攻節奏。
很快,多爾衮也注意到了這個問題,轉頭又對李信道:“城中還有精通守城的将軍?”
李信又一五一十的将鄭西堯如何避難高陽,又如何在豬籠河口激戰全軍覆沒詳細的講述了一遍,這種無關大局的事件和人,他沒有必要撒謊,一來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二來可以充分換取多爾衮的信任。
其實他心中是有一個疑問的,當初據報是有一隊規模不小的清軍騎兵北上的,但如何又在南方遭遇了騎兵?但提出來之後,多爾衮也不甚了解,看來此事乃由鳌拜一手操辦。
清軍的進攻節奏很快進入低谷,一早累積的士氣已經被高陽軍的秘密武器,與短促的反擊打法磨的幹幹淨淨。
随着鳴金之聲急促而又響亮的回蕩于高陽戰場上空,清軍士兵開始有條不紊的撤退,直至全部返回營壘。
多爾衮很快召集衆将商議下一步該如何計劃,這次會議左路軍幾乎所有的頭面人物都到齊了。李信也被招來列席,當然隻是在衆人之後加了把椅子,但這已經是格外的隆恩了。并由此前高陽城中的卧底小校陪同。在小校的私下裏一一介紹下,李信終于弄清楚了,這是自己自穿越以來第一次和如此多的名人端坐一堂。做在多爾衮右手邊的是肅親王豪格,也是三十歲上下,依照李信對曆史的了解,這貨應該與多爾衮不合,說不定可以在他身上做做文章。
左手邊則是多羅貝勒阿巴泰,此人爲努爾哈赤第七子,因出身低微,沒有強有力的母族作爲後援,在奴酋諸子中地位較低,一直受到其他人的排擠和敵視。
肅親王豪格右手邊坐着一位中年将軍,據小校介紹此人是拜音圖,乃努爾哈赤的侄子,鑲黃旗固山額真,是豪格的左膀右臂。李信對此人有點印象,隻是在曆史上也不甚出名。他既然是努爾哈赤的侄子,想必地位不低。接着在阿巴泰左手邊的是圖爾格,鑲白旗固山額真,李信作爲資深明史愛好者對此人搜腸刮肚也沒有印象,但能做到固山額真肯定也不簡單,想來也是不顯山不露水的權貴。
最後那小校指着拜音圖右手邊二十歲上下白淨面皮的将軍道:“這位便是圍了高陽城十數天之久的鳌拜章京,和先生您是舊相識了!”
小校竟然不合時宜的與李信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
在李信觀察鳌拜的同時,鳌拜敏銳的察覺到有人在窺視自己,一雙眸子閃了過來,正與李信對視上。鳌拜似乎知道李信的來曆,但在諸多親王貝勒面前哪裏能輪到他放肆,對視了片刻便收回目光,當做什麽都沒發生一樣,聆聽大夥議事。
會議的前半段很枯燥,大緻是在總結明軍與清軍之間的戰術優勢和劣勢,又該如何應對。但即将進入尾聲的時候,肅親王豪格提出了不同的意見。
“高陽不過彈丸小城,留下五千人早晚可破,此時我軍人馬最主要任務當是劫掠直隸,直撲山東!”
豪格話畢,鑲黃旗固山額真拜音圖以及章京鳌拜都紛紛表示同意,都認爲繼續在高陽城下耽誤時間得不償失,尤其是鳌拜更站起來以自己爲例現身說法。
“上千甲士被捆在高陽這彈丸小城下近十天,人吃馬嚼消耗很大,即使攻破城池又如何?高陽本不是重鎮,又沒有多少錢糧,就是一根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
“嘭”的一聲,多铎重重拍了幾岸一下。
“怎麽,鳌拜章京是怕自家兒郎死傷太多而懼戰,或者根本不是高陽城裏南人的對手,怕吃了敗仗?”
鳌拜受了擠兌也不動怒,“若說一日前的高陽城或許還用的到我鳌拜,今日有十五貝勒一人便足矣!”
見兩人争執起來,豪格咳嗽一聲,勸道:“鳌拜,不可妄言,講話是要有根據的!”
豪格話音剛落,李信便知道不妙心中暗罵,這豪格可真猥瑣,打着勸解的幌子添油加醋,竟然将火引到自己身上了。
果不其然,鳌拜一指坐在角落中的李信。
“因爲此人已在我們手中,高陽軍的總教習!”
衆人這才仔細瞧這個坐在角落中不起眼的漢人,豪格更是興趣濃厚,用手指磕着幾案問道,左手指點着李信嗤笑道:“如今還不是争破頭做咱八旗的包衣?”說着上下打量李信幾眼,神情倒似極爲輕浮,與之前沉坐案前判若兩人。“還以爲有三頭六臂,也是一個鼻子倆眼睛嘛!”
李信見豪格如此作态,故意給自己難看,情知他是沖着多爾衮去的,目的是讓多爾衮難堪。豪格啊豪格,難怪你後來敗給了多爾衮,爲洩私憤便羞辱臣下,豈是明主所爲?想到此處,李信眼中竟不自覺的流露出一絲同情之色,心中一動,脫口道:“肅王殿下,鄂爾泰托我給你帶個話,叫你早些救他出來。并且,還說了些不中聽的話……”
“誰?”
豪格一時間摸不清頭緒。
“鄂爾泰,那拉氏。”
李信一字一頓。豪格突然暴起,吼道:“鳌拜!我交給你的人呢!”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鳌拜被豪格吓得一哆嗦,原本想先将鄂爾泰被俘一事壓下去,等将人救了出來再向豪格交代,誰想竟被那該殺的奴才捅了出來,鳌拜再看向李信時,目光裏已經透出了淡淡的殺機!
在座有幾位貝勒憋不住已經笑出聲來,豪格一張臉頓時漲成了豬血一般,冷哼一聲拂袖而去。豪格一走,鑲黃旗固山額真拜音圖也跟着起身告退,隻剩下鳌拜站在那,愣了半晌,也恨恨的離去。一時間,兩黃旗和正藍旗的顯貴們都了個七七八八,多铎再也忍不住放聲大笑。
“痛快!痛快!李先生四兩撥千斤,果真非凡人也!”
多铎再看李信的目光也随之友善了許多,“卻不知先生如何得知豪格懼内的典故?”
這事在滿州八旗上層幾乎是盡人皆知的秘密,但于外人卻不足道也。
“因爲李信生俘了豪格側福晉之胞弟鄂爾泰!”
由于鳌拜刻意壓制了鄂爾泰被俘的消息,大多數人都當他去做了前鋒遊騎,誰想此刻他卻正在高陽大牢中受罪!倏忽間,包括鑲白旗固山額真圖爾格在内的幾名顯貴投向李信的目光裏也多了幾分看重。
滿人最重能力,鄂爾泰雖然嚣張跋扈惹人厭煩,但卻不得不承認他有着極爲矯健的身手和戰場直覺,随阿巴泰、豪格等人東征西讨,均是是戰功累累。
據說此子與拜音圖家的從弟阿克濟阿不太對付,卻不知阿克濟阿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