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心有憂慮的注視着河對岸的鞑子騎兵,按照原本的計劃,他帶着高陽軍老營來這隻是做接應工作,鞑子的目光應當被鄭西堯的五軍營吸引。即便事前的準備工作做的如此充分,計策仍舊被鞑子識破,看來是自己小看了鳌拜那貨。如今擺在他面前的隻有兩條路。第一,放棄貨物保存實力,帶着人逃回高陽。第二,爲保護貨物和這些鞑子拼死一戰,不成功則成仁。
随着各種想法主意在李信大腦中飛速閃過,李信帶來的600高陽軍開始了第二輪齊射。阿克濟阿的騎兵顯然被激怒了,呼喝幾聲便擺開了随時準備沖擊過河的陣型。
看到鞑子騎兵的舉動,李信的心髒頓時就是一縮,鞑子騎兵雖然人數不多,但騎兵原本就是步兵的天然克星,況且他們又都是身經百戰的精銳,根本不是高陽軍這些由民壯剛剛成軍的新丁所能比的。同時李信覺得頭頂還懸着一柄利劍,那就是豬籠河東岸,他們所在山包後方疾馳而來的一股騎兵。
如果這些人也是鞑子,那麽他這次帶出來的600人以及這些押運貨物的民夫兵丁将沒一個能活着見到第二天的太陽。
李信現在唯一所能憑借的便是寬有二十步,深可及膝的豬籠河,以及山包坡地上的這片樹林。很快鞑子開始行動了,原本彙集在一起的騎兵先後分成兩隊,隻見第一隊戰馬先後奔到河邊,紛紛擡手射箭。第二隊則繞出河邊的谷底,在坡頂再次轉身,作勢欲往下沖。
阿克濟阿的指揮娴熟無比,完全不似前兩次無功而返的樣子。看到鞑子如此做派,李信瞳孔猛的收縮,他明白鞑子騎兵分成兩隊,一隊在河邊持騎弓輪射以便作爲掩護,另一隊繞回坡頂,則不是撤退,而是做強行沖鋒的準備,一段下坡完全可以給戰馬帶來足夠的速度,去沖擊河對岸的高陽軍。
“把鐵炮推到前邊來,一旦鞑子過河就轟他娘的!”
李信臨來之前像魯之藩要了一門鐵炮。這可是好東西,守城的利器,身爲統攬守城全局的典史,魯之藩自然不願給,萬一有鞑子趁這個當來偷襲,城裏少了一門炮便少了一份挺住的機會。
600高陽軍此刻當真是陷入了生死關頭,命懸一線。張石頭從山包上奔了下來,顧不得擦去臉上的汗水緊張的問李信:“後邊的山坡的騎兵繞到咱們左翼去了,該如何應對?”
李信所在的山包存在于河谷之中,山包左側則是河谷外位于豬籠河東岸的一處高地。隻要占據了那裏,整個戰場将盡收眼底,也就等于掌握了戰場的主動權!
真是陋屋偏逢連夜雨,形勢似乎已經壞到不能再壞。
“小心戒備,今日成敗在此一戰!”
此時的李信已經下定了死戰的決心!逃跑?不是不能跑,但誰見過步兵能跑過騎兵的?出了這個小河谷,外邊一馬平川,别說幾百潰兵,便是上千的規模,也不夠鞑子追殺的啊!可恨自己一腔熱血竟然要白白的灑在這片無名谷地了嗎?
話音剛落,便有馬嘶與叫罵聲傳來。大夥循聲望去,竟是那股身份不明的騎兵已經抵達整個戰場的制高點。
李信定睛細看,煙塵環繞之下赫然是大明官軍的紅衣罩甲騎士,一面猩紅的戰旗上赫然寫着個鬥大的虎字。霎時間,他的眼眶有些濕潤。李信從未想過自己會因爲一面紅色戰旗激動的熱血沸騰。他終于明白,自己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在前世身爲資深明史以及軍史愛好者的李信對于這個時代的一些名将名臣如數家珍,虎姓作爲中國姓氏并不常見,能有資格把自己姓氏寫到戰旗上至少也是總兵級别的人物。
難道是他?看到殷虹的虎字戰旗,一個人的名字從李信腦袋中跳了出來
李信身旁的張石頭待看清後邊來的是明軍,激動的就差流出淚來,生死線上走了一圈,如何能教人無動于衷?
“教習快看,鞑子逃了!”
很快就有眼尖的軍士,發現河對岸負責射箭的鞑子開始向遠離河岸的谷口退去,在山坡頂部,原本準備沖擊的騎兵也緩緩的向後退去。顯然,這些鞑子騎兵并不打算硬碰硬。
高陽軍幾乎在瞬間開始歡聲雷動。
“明軍威武!明軍萬歲!”
各種口号沖天響起。一場危機竟然就這樣化解了。那股明軍騎兵中很快沖出一名小校,快馬加鞭來到李信和他的高陽軍所埋伏的山坡前高聲喊道:“還請貴方主将出來一見,我家總兵有請!”
高陽軍都是些民壯出身,雖然争狠鬥勇一個比一個狠,但見了真正的官立馬就慫了,連平日裏耀武揚威的張石頭都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所有人都看着李信,都指望着他。
李信閃了出來,沖那騎馬小校拱手一揖。
“在下李信區區不才,是高陽城中孫閣部募兵的教習!”說到此處提高了調門,“不知貴方總兵可是山西虎總兵?”
那小校聽說李信隻是個軍中教習,神色中不禁流露出一絲蔑視,但言語中依舊很客氣。
“正是我家虎總兵,請李教習移步!”
小校的表情變化自然逃不過李信的眼睛,心裏暗歎,這個時代的人極爲重視出身與地位,自己這教習終歸還是入不了人家法眼。看來這夥騎兵應是虎大威不假,卻不知他因何到了這裏?
虎大威人并不如其名一般威猛,精瘦的漢子,虬髯滿面,黝黑的皮膚,獨獨一雙眼睛迸射着灼人的精光。隻見他遠遠便裂開嘴笑了:“憑幾百人就敢與數百鞑子騎兵對陣,有這份膽魄的人咱大明朝一雙手就數過來了!” 不等李信答話,又繼續笑道:“如所料不錯,你們當時高陽城中的民壯吧?”
李信驚詫的看了虎大威一眼,此人果真是有勇有謀,僅僅憑着蛛絲馬迹就可以判斷出自己這夥人的身份。想到此處人已經來到虎大威馬前,于是抱拳一禮。
“在下李信乃高陽民軍教習,謝過虎将軍救命之恩!”
虎大威并沒有下馬,顯然他并不打算和李信盤桓多久,上下打量了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目光中含着毫不掩飾的欣賞。李信感覺自己第一次見到明朝的掌兵大将便被鞑子打的如此灰頭土臉,有些顔面掃地的意思。但他卻不知道,在虎大威眼裏,他李信不但沒有灰頭土臉,而且還很不一般。與鞑子兵力相當,還敢于迎頭還擊,并且能穩住陣型沒有潰散,别說是民壯,便是遼東的邊軍恐怕能做到的也不多。
他一時間起了愛才之念。
所以,以他堂堂總兵之尊才特意着人叫了這夥民壯的主将來,有些話好叮囑于他。虎大威拿馬鞭柄磕了磕馬靴道:“涿州落入賊手,盧部堂已經移師河間,保定府如今直面鞑子兵鋒,高陽城恐怕旦夕不保,回去勸城裏人轉移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這番話聽的李信心驚肉跳,他萬萬沒料到鞑子的攻勢竟然如此猛烈,看來這批火槍和糧食必須馬上運回城中才是。虎大威言盡于此,心裏裝着盧象升交給他的任務,馬靴使勁磕了磕馬腹,戰馬唏律律竄了出去,身邊士卒也緊随其後,整支隊伍如脫兔般又動了起來。
“小兄弟,回去禀告孫閣老,鞑子勢大,當避實就虛才是!你保重了!”
直到虎大威帶着人遠遠的消失在地平線處,李信才緩過來,此地不宜久留,必須馬上離開!等他再尋那些運送貨物的民夫時,才發現已經逃的一幹二淨,隻有幾十個護送的帶甲軍士哆哆嗦嗦的藏在林子裏沒跟着一并逃了。
這些人都是地方上的衛所兵,說是兵其實與農民無異,戰鬥力早就不是明朝初年時的模樣,之所以沒跟着一并逃了,還是出于對軍法的畏懼,丢了軍糧軍械,就算回去自己獲罪到沒什麽大不了,連累了家人才是他們最不願看到的。
李信還以爲這些人到底是朝廷的軍士,多少有着對職責的忠誠。虎大威以及他手下騎兵的出現,大大提升了這個朝廷官軍在他心中的印象,連帶着這些爛透的衛所兵都跟着沾了光。
誰知這些家夥沒等李信張嘴便齊刷刷在跪了一溜,求李信放過他們。費了一番口舌才算明白,原來這些人求李信給他們出一個文書,回去好有個交代,證明自己不是逃兵。
李信當即笑道:“荒郊野外哪裏有紙筆,你們且回去,來日若需要證明,你們往高陽城尋我李信便可!”
幾十個衛所兵千恩萬謝踏上了回返的行程,這一路由山東到直隸,且不說遇到鞑子大軍,便是土匪山賊也沒少了,能堅持到此地都已經相當不容易,因此李信并不打算難爲這些人。
接下來便是盡快将這些物資平安押送回高陽城,大家對此都疑慮重重,誰能保證鞑子不再半路再行偷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