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讓李信遺憾的是,他這一世的父母雙亡,隻有一個還沒見過面的親兄弟,據說也在楊嗣昌的手下當了将軍。
每日裏,他除了應酬還是應酬,但家鄉父老畢竟不比那些意圖巴結的文武官員們。很多人李姓族人徒步走了幾十裏地,爲的就是讓他能吃上一口親手蒸煮的羊肉,雖然僅僅是一口羊肉,但在李信的心裏卻遠勝當地官員士紳們送來的玉器珠寶。
李信每日裏接待應酬這種鄉裏百姓便不下百人,往往一天到頭下來,累的口幹舌燥,躺在床榻上,幾乎倒頭便能睡着。
這一日晚間,北面忽有大隊人馬開進了偏僻的小山村。
李信被從睡夢中叫醒,“鎮虜侯,外面來了傳旨的天使!”
“誰來了?”李信睜開眼睛迷迷糊糊的問了一句。
“傳旨的天使!”
聞聽此言,李信從床榻上一骨碌彈了起來。天使于晚間抵達村子,說明京中一定有了不爲人知的變故。
說實話,自打到這個世界以來,李信沒有一日清閑過,如果今被周皇後以回鄉祭祖爲名發配出朝廷,到這裏足足有起個日夜接觸不到軍務政事,雖然一天天接待鄉親也累的和死狗一樣,但心理面始終空落落的,就像少了點什麽一樣。
李信先命人将天使請入自己居住的院中,然後在穿戴朝服,整肅衣冠,往正堂接旨。
到了正堂,李信這才發現,傳旨的并非如以往一般是宮中的内侍宦官,而是與自己新近入閣的大學士,天子欽點的狀元郎魏藻徳。
果不其然,朝廷發生了大事。魏藻徳肅容正身念完了聖旨後,趕忙又換上了一副笑模樣,幾步上前将跪在地上的李信扶了起來。
“鎮虜侯快快請起來,冬天地上冰,别讓寒氣浸了腿腳。”
魏藻徳的态度殷勤,語氣謙恭,噓寒問暖間與李信似乎很是親近真誠,但見多了各色人等的李信卻清晰的感受到,這也是個笑面毒心的人。
不過,話又說回來,伸手不打笑臉人,魏藻徳既然擺出了一副親近模樣,李信便也耐着性子和他演着戲。
建奴南侵叩關,李信并不擔心,如今的建奴早就遠非崇祯十一年可比,成了一頭外強中幹,徒有其表的虛弱狗熊。
三衛軍用不上主力全出,隻要出動一部偏師,便能有八成的把握将它打的滿地找牙屁滾尿流。
“鎮虜侯請速與下官上路吧,殿下催的急,内閣也都是一團亂糟糟,都等着您拿主意呢!”
李信心道,等着自己拿主意又有甚用?他單人匹馬總有千般能耐,又能變出百萬雄師不成?關鍵處,還得手中有兵才好退敵,這時他想到了顧平虜手下的京營。
不過可惜的是,顧平虜在北京這數年間,并沒有把心思放在京營三大營上,所以,京營的三大營還是那支不堪一擊的舊明軍,守住北京城或許不難,但指望他們退敵,卻是癡心妄想。
李信現在隻擔心,援兵來的慢了,建奴一路由京畿向南劫掠而去,這三五年間的修養成果便毀于一旦。
“楊閣部的兵何時可到北京?”
魏藻徳的神情頓時轉爲憤怒,對楊嗣昌頗多損貶之辭。
“楊嗣昌狼子野心,稱病拒不出兵,傷透了殿下的心!”
這則消息讓李信很是震驚,在他的印象裏,明朝的文臣就算再混蛋,還沒有一個敢擁兵自重的,難道楊嗣昌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其實,李信沒意識到,自天子朱由檢倒下去的那一刻起,大明的天下便已經不是昨日的大明天下了。楊嗣昌隻不過是敏銳的捕捉到了這一點而已。當然,除了楊嗣昌以外,還有一個人也敏銳的捕捉到了這一點。他就是一直領兵在陝西的沈王。
不過與楊嗣昌恰恰相反,沈王不但沒擁兵自重,反而第一個打出了勤王的旗幟,由陝北延福渡過黃河,入孟門關,抵達山西離石。恰逢山西新軍傾巢出動,沈王大軍一路由奔太原府,再向東準備出井陉關進入北直隸。
李信随魏藻徳回到北京的當天,便聽到了這樁令人震驚又浮想聯翩的消息。
沈王身爲藩王宗室,領兵已經違背了朝廷制度,但他一直活動在陝甘一帶,遠離中原腹地,再加上朝廷自身也已經焦頭爛額,是以朱由檢便一直睜眼閉眼,沒騰出手來收拾他。
不想今日此人竟打出了勤王的旗号,一路高歌猛進直奔京師,其行軍速度之快連李信都咋舌不已。這已經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得了沈王出兵勤王的禀報後,周皇後更是慌了神,對付滿清東虜這等外敵,她至少還有所倚重,畢竟鞑子叩關也不是第一次了,如何具體應對都有成例可循。可沈王以宗室的身份北上勤王便大大不同了,這擺明是存了到北京來争大位的架勢。要知道,亂世皇帝兵強馬壯者得之,沈王就算眼下不敢明目張膽的篡位,隻要趁機入京把持了朝政,然後再過個十年八載,自己和太子還不是要成爲他随意處置的囚徒嗎?
這個假想使得周皇後遍體生寒,與之相比,她雖然也對馬賊出身的鎮虜侯李信也有頗多忌憚,但兩害相權之下,取其輕者的道理還是明白的。
“去問問,鎮虜侯何時回京!”
話音剛落,便有内侍宦官上氣不接下氣的跑了進來。
“來了,來了,鎮虜侯在東華門外候旨觐見!”
周皇後眼睛一亮,似乎底氣又重新回到了身體裏。
“快,傳見!”
轉達旨意後,周皇後又趕緊命宦官往太子宮中去請太子,她每逢接見重臣,必會将兒子帶在身邊,這次當然也不例外。
片刻之後,太子揉着眼睛出現在文華殿暖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