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誰,都能看出,她在忍着自己的淚。
唇角似乎有着一抹笑容,但是那笑比哭看起來更加的肝腸寸斷,苦痛入骨。
其他人雖然與此事無關,但是卻都知曉,此時不該打擾這個老人半分,就連一心想要報複司徒恒和花清茉的花姒錦,也沒有阻礙什麽,隻是靜看着眼前的一切。
“真相?”花清茉聲音沉了下來,注視着青弦的眸中浮現出一絲陰沉以及冷寂。
她背對着明日而立,白色上衣在陽光的輝映下無暇幹淨,而她的臉龐卻因爲身後光芒的映照,越發的幽暗,越發的沉深。
“軒轅令,主子,真相。”花清茉喃喃出聲,聲音輕到了極點,幾不可聞。但是,她的神情也猶如看到了生死存亡的刹那一般,凝重的詭異。
“軒轅令,主子,真相。”輕輕的重複剛才的言語,花清茉的唇慢慢揚起,笑容好看的猶如八重櫻盛放一般。雲蒸霞蔚的八重櫻,錦簇熱烈,可是卻又帶着櫻花飄零的凄婉和寂靜。
緩緩的閉上眼睛,花清茉輕呼了一口氣,再次睜開。
望着青弦無奈以及痛苦交錯的臉龐,她沒有說什麽,隻是伸手從楚彥謙的手中拿回了軒轅令。
“你說此話是何意?你不是要告訴本王,母妃爲何喚作朱砂嗎?”對于青弦這話,司徒恒有些不解。怎麽說着他母妃的名諱時,又扯到了那個錦瑟?
此時,青弦上前幾步,走到了花清茉面前。望着眼前女子秀雅精緻的眉眼,青弦不禁笑了笑,眸光柔和。
“清茉,你想知道爲何他和錦瑟無絲毫相像之處嗎?”青弦的左手握拳,伸出兩指附于右臂之上。她望着花清茉,笑意苦痛無奈,但是更多的卻是一種仿佛末路荒涼一般的絕寂。
“隻是告訴你一聲,錦瑟是個好人罷了。”青弦笑了笑,擡手附在自己的腹部之上。此時,她的身體之中仿佛千刀萬剮一般,疼痛的異常。
司徒恒聽到青弦的話,愣了一下,絕美的容顔之上浮現出一抹疑色。望着青弦,他微微的蹙了蹙眉,道:“你這話何意?”
不過青弦此話,倒是讓花清茉沉思下來。說起來的确有些奇怪,司徒恒和白紫箫同爲西王夫婦之子,但是兩人的容顔卻沒有絲毫相像。就連朱砂,也沒有一點相像于錦瑟。
視線往下,如今花清茉看到的不是青弦那幹涸枯槁的手,而是一雙指若青蔥,纖白細長的手。
“乾荒吩咐你說什麽便說吧!他将軒轅令給清茉,不就是爲了有一天在清茉面前揭開這個真相嗎?”花清茉開口,聲音平和的猶如此時的天空,安靜沉穩的詭異。
花清茉自然知道,青弦所說的他是指司徒恒。
剛才聽青弦所言,在她身上,修羅泯延長的性命大概不止十年,想來是文景從中所爲。以他之能,想要做到此點,必然隻是舉手之勞。
“文景。”花清茉喃了一聲,腦中浮現出文景的臉龐。絕美的容顔,仿佛雪山絕颠獨獨開放的雪蓮,美麗的輝彩将一片純白的天地,染成一幕盛世難忘的景色。“你好狠。”
那似乎,是她一生中最美的時光。
青弦有沒有死,文景必然最清楚。青弦的下落,文景必然也了若指掌。他将軒轅令交給自己,或許是真的想将軒轅塔送于自己,不過最主要的怕是要讓青弦看到軒轅令,說出多年前的往事。
以前,花清茉隻是有些畏懼文景,但如今,她是敬佩文景。竟然将一切,竟然将所有的一切都計算到了他的局中。她自己,自以爲不會入局,但是卻還逃不過他的掌控。
在那之後,她便成了錦瑟近身侍婢中的一人,每日錦瑟都想着法子欺負她,尋找樂子。那段時間,她見過錦瑟所有的樣子。
微歎了一口氣,青弦的視線移到了軒轅令之上。随即她掀開右手的袖子,露出右臂。
而且,楚彥謙對于此事,應該有一定的掌握,否則他不會在此刻從自己的身上拿出軒轅令,用以促成此事。
“錦瑟最喜歡顔色是青色,朱色以及白色。”青弦慢慢的開口,每一言每一字都是那般的清晰明澈,似乎像是怕旁人聽錯一般。說完這話之後,她并沒有急着說其他,隻是緩緩的拿起那枚黑色的藥丸,準備吃下。
或許,他們都是與青弦相像,隻是青弦容顔已老,根本辨别不出什麽。
掌中玉令傳來的涼意猶如春日的微雨,溫柔卻涼意入骨,更多的是一種玉器的堅實疏離。就像是文景一般,總是帶着柔和友好的笑容,像是玉石一般溫潤動人,令人安心,但是沒有知道,文景會在什麽時候,以什麽樣的方式從背後給你一刀。
立刻,軒轅令中央之處突然向抽拉的門一般,向兩邊移開露出了一個圓形的洞。那洞很小,放不了什麽東西,裏面有的隻是一粒黑色的藥丸。
“無論這軒轅令因何到了清茉你的手中,但如今它的主子是你。有些事無需多想,最主要的是,軒轅令于你來說是個有用之物。”擡起花清茉的手,青弦将軒轅令還給了她。
“錦瑟很好,真的很好。”想起錦瑟,青弦的臉上便是說不出來的溫柔,連聲音都是如此。
明月之下,他的周身似乎萦繞了銀色的光華,風動而過,衣袂飄然,美的不似這個塵世之人。
“錦瑟死後,老身便将朱砂托付給了主子,想要随他而去,不過卻被主子救了下來,以天下至毒修羅泯續命。”青弦開口,聲音蒼老無波。她的手指微微用力,右臂處突然有一枚銀針從血肉中露了出來。抽出那枚銀針,青弦将銀針對準軒轅令上一個細小的洞插了進去。
隻是服下修羅泯的結果爲,多活十年,代價是十年蝕骨之痛。并且,一夜蒼老,朝爲紅顔,暮爲耄耋。
修羅泯是天下至毒,可以殺人,自然也可以救人。它可以延長人的性命,但是至多隻有十年。
奸詐,狡黠,歡快,愉悅,悲傷,無奈,寂寞,以及絕望。
錦瑟在那時,沒有說什麽話,隻是伸手準備扶自己。因爲知曉懿安太後對于錦瑟的執念,所以爲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她毫不猶豫的推開了錦瑟。
青弦說到這兒,不禁笑了笑,蒼老的臉上神情甚是安然甯和。望着司徒恒,這個錦瑟的孫兒,青弦不禁想到第一次見到錦瑟的場景。
當時的自己,和被派去伺候錦瑟的幾個宮女在旁側,因爲其他人的推搡,她不小心摔到了錦瑟面前。由于需要扮作一個膽小的女子,她在摔倒後不停的磕頭求饒。
那日的他身穿一件月色錦袍,外面披了一件钴藍色薄紗披風,腰間束着白綢錦帶,墨發随然的披散下來。
吃下手中的藥,青弦繼續說道:“因爲,他最喜歡青色,所以他喚自己心儀的女子爲青弦。錦瑟的容顔與九千歲的确有八九分相似,不過兩人在性子上卻是完全不同的。”
或許是因爲太過痛苦,青弦的身子開始有些不穩的搖曳起來。花清茉發現此點,立刻上前去扶青弦,在握到她的手時,花清茉頓時愣住,那觸感并不像一個老人的手。
那時,錦瑟隻說了一句話。他說:以後,不無聊了。
“這才對嘛!軒轅令是個好東西,若是一時之氣丢了,那不是很可惜嗎?”青弦見到花清茉這般,不禁滿意的點了點頭,蒼老的臉龐上盡是柔和慈祥的笑意。緊接着,她轉過頭,目光望向司徒恒,清亮的眼眸如同流水一般澄澈潔淨。“西王爺,你應該知曉,你母親喚作朱砂,你可知道她爲何會叫這個名諱?”
她的手臂上還殘留着未曾消去的鞭痕,想來之前在司徒恒他們手中受過不少的折磨。
看着青弦的動作,花清茉腳步一動,似乎是想要阻止。但是最終,她沒有。
望着青玄臉上的笑意,花清茉眸光微動,唇微微的動了動,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麽。不過最終,她沒有開口,隻是将軒轅令收了起來。
說完這三字,花清茉将軒轅令丢給了青弦,秀逸清雅的臉龐上盡是冷意。她望着青弦,漆黑的眼眸猶如冬雪飄零時,那絕望灰哀的天空一般。
拿出那枚藥丸後,青弦将銀針拔出,軒轅令立刻恢複了原樣。
在東海關要求自己教他下棋時,他說過不會在算計幹涉自己與白紫箫。而他的确這麽做了,隻不過……隻不過以前設下的局并不在其中。
“清茉……”青弦望着花清茉冷淡疏離的表情,眼眸之中落下一片哀痛。這麽聰明的孩子,必然已經從自己的隻言片語中猜到了什麽。
旁側,幾根紫竹搖曳,竹影疏落,落在他如皓月般出衆的面容上,落在他風動不止的衣袍上,勾勒出幽暗卻又美妙的虛影。
她不知道青弦手中的藥丸有何作用,隻是她用修羅泯續命至今,早已無藥可救。不管她現在服下什麽藥,不管自己阻不阻止,她都活不了多久了。
“這是怎麽回事?”花清茉看着青弦,詫異至極的詢問。
青弦聽到她的話,隻是輕輕的笑了笑:“服下一顆修羅泯,會成爲耄耋老人,性命延續,而服下第二課修羅泯,則是會容顔如初,性命難續。”
說完這話,青弦的視線再次看向司徒恒,盈滿了淚水的眸中,終是有淚留下:“我來告訴你,爲何你母妃叫朱砂?”
“錦瑟他喜歡青色,所以爲我改名青弦。他喜歡朱色,所以我們的孩子名喚朱砂。他喜歡白色,所以主子爲朱砂的孩子取名……”
“白…紫…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