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寅展開了來看。
越往後看,便越是驚異。
這折子竟然是風郡王寫的。
不僅上奏了明珠去睿郡王府大鬧的事情,更是用上了“有失婦德”這樣的貶義字眼,而且還出手傷了風郡王。
這原本隻是夫妻間的家事,可因爲雙方身份特殊,便跟國事脫不了幹系,明珠代表的便是整個青國。
榮寅看罷合上并交還給了周淳,心道這位公主當真也是沒有絲毫分寸。
“如此大膽妄爲,真也不知青國皇室的教養在哪裏——”安親王盧安淼皺眉道。
盧安淼是當今太後所出,鹹豐帝一母同胞的兄弟,僅比鹹豐帝小了兩歲的他,看起來卻是十分的精神奕奕,魁梧不凡,一把黑色的短須平添了三分威嚴。
鹹豐帝擡起眼皮子掃了底下衆人一眼,問道:“此事諸位有何見解?”
“臣弟認爲這小小的公主斷不可能如此大膽,定是那青國國君授意,存心挑釁我夏國的國威!”盧安淼憤憤地說道,唯恐天下不亂一般。
太子盧治在一旁抿了抿薄唇,摩挲着拇指上黑曜石的戒面,沒有說話。
“微臣也認爲此事明珠公主所爲實在欠妥。”明煥榮沉吟道,“不若命調使府傳奏到祈陽,且看青國那邊如何處置。”
白景亭則道:“微臣認爲明太師所言極是。”
鹹豐帝眼中的暗芒微微動了動。
除了盧安淼之外,他可真是養了一幫求和求安的臣子。
“睿郡王怎麽看?”鹹豐帝看向了沒有說話的榮寅。
盧安淼下意識地也看向了榮寅,目光裏隐隐含了些暗示。榮寅接收到他的眼神,微微一颔首。
盧安淼即刻便是松了一口氣。
如果榮寅主張讨伐,那便是天助他。這些日子來,他可謂是用盡了所有的辦法來拉攏這個賢侄,可對方态度一直模棱兩可。
“微臣認爲此事還待商榷,不可貿然行事。”榮寅口氣莫辯。
這話裏的意思,實在讓人猜不透,個人聽在各人的耳中,都有自己的理解。
此事還待商榷?這是指的他亦有意藉此出兵伐青?
盧安淼暗下皺起了眉,心道事到如今,榮寅的态度還是令人難以捉摸——
鹹豐帝敲了敲風郡王所書的奏折,似在思量着什麽。
鹹豐帝在位以來,多次出兵剿滅了周遭多個遊民部落,甚至十年前還命雍親王收服了一個小國,零零散散的加在一起,竟也是将夏國的版圖擴大了三分之一。
他無疑是一個野心勃勃且好戰的皇帝。
可是他的野心卻不僅僅如此。
他一直想看到天下大統,将盧姓變成整個天下的國姓——現在,唯一的刺便是青國。
此次若不是太後一力主張和親之事,礙于孝道,不然他早已婉拒。
随着年紀的增大和身體老病浸奪,他想吞下青國這塊肥肉的**也随之越來越強烈,迫不及待。
青國國君昏庸,百姓兩極分化過于嚴重,富人過富,窮人民不聊生,昭順帝隻顧享樂,暗下早就民怨載道。現如今的青國,就如同是一棵根基動搖不穩,樹幹早已被掏空,在風中搖曳的大樹。
鹹豐帝想将其連根拔起,卻仍舊要掂量一二。
“明太師和白大人難道還沒看出青國的态度嗎?”盧安淼冷聲說道:“此次分明就是青國刻意挑釁!想我夏國國力昌盛,又豈能怕了青國這個空殼子!若此次就此忍讓,豈不是更漲對方的氣焰——”
這分明是在挑起鹹豐帝的野心。
果然,鹹豐帝聞言眼中顔色漸深,手掌也逐漸的緊握成拳。
周淳瞧見他這細小的動作,暗暗歎了口氣。
鹹豐帝的心思,他又豈會不明白。
“可微臣仍舊覺得此事有些蹊跷,按理來說,青國主動主張和親,繼續結好之意溢于言表,又豈會暗中唆使明珠公主胡亂行事,依照微臣看,當是這位公主年輕氣盛——”
明煥榮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盧安淼重聲打斷:“派這樣一位德行有失的公主來和親,分明就是毫無誠意!”
“這——”明煥榮臉色變了又變,終究無言以對。
盧安淼在政事上的專橫姿态,已然不是一天兩天。
明煥榮暗下也明白,此次明珠鬧事,的确是一個”借題發揮“的好時機,或許是正中鹹豐帝下懷,可是明煥榮一直沒忘記先帝臨死前的交待,一直主和不主戰。可這些年來,眼睜睜看着鹹豐帝一意孤行,雷厲風行的态度,他也知道自己的勸阻幾乎起不了什麽作用。
于此,便緘口不再說話。
二人對看了一眼,白景亭微歎了口氣,幹脆也沉默了起來。
禦書房内一時間安靜至極。
“報——”一聲密侍急報的聲音忽然在禦書房外響起。
鹹豐帝眼皮子一跳,忙道:“宣。”
盧安淼唇邊卻有一閃而過的冷笑,運籌帷幄。
風塵仆仆,身着軍服的士兵行了進來,俯首對着龍椅上的鹹豐帝行禮。
“何事急報?”事情隻要同邊疆軍情有關,鹹豐帝便格外的上心。
“啓奏聖上,三日前夜半子時,青國守軍約有百人左右,忽然越境闖入我軍軍營,射殺我方守衛數百,燒去糧草百擔!”士兵的聲音帶着連日連夜趕路的疲憊,卻絲毫掩蓋不住話中的憤意。
“放肆!”鹹豐帝一手揮落了肘邊的奏折,臉色變得鐵青。
“青國這分明就是挑釁!”盧安淼豎着一對濃密的眉,重重的喝道。
明煥榮和白景亭聽罷也是震驚連連。
青國這是怎麽了?
數十年來兩國邊疆士兵都是相安無事,兩國對待邊疆的國策都是戰時爲兵,閑時務農,這些年來,兩國士兵關系頗爲融洽,互通有無也是常有之事,青國那邊怎會無緣無故就沖入夏營大肆射殺?
而且是在這個節骨眼上。
這不是擺明了是在作死嗎……
“可知是何緣故?”榮寅側目問向傳話的士兵。
“并無起因。”士兵果然地搖頭,憤慨地道:“那百人二話不說趁夜偷襲,還大喊着要将我方全數殲滅的口号——”
鹹豐帝氣的胡子直抖,臉色越發的凝重起來。
“現如今情況如何?”榮寅又問。
“現下情況已經穩下,對方卻僵持不肯認錯,馮将軍不敢貿然出兵,以免重傷兩國和氣,遂派末将百裏加急回京傳話,懇請陛下下達谕旨——”士兵定聲說道。
榮寅問罷了這兩句話,心中已然有了計較。
所謂起因,其實鹹豐帝根本不會在意,他需要拿主意的,隻是要不要出兵罷了。
盧安淼趁機又是一番大肆的火上澆油,将近年來的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都翻了出來,總而言之就是認定了青國沒有誠意再求和。
“父皇,兒臣認爲皇叔所言雖也在理,可出兵一事非同小可,還請父皇三思而後行,若當真是要出兵,亦不急于這一時半刻下定主意,多做些籌劃總歸是好事。”一直沉默着的太子殿下,總算是開口說了句話。
這波瀾不驚的聲音,不管怎麽聽,也不似是一個雙十年紀之人該有的沉穩。
這聲音似乎帶着安定人心的作用,使得在盧安淼的作用下怒氣已經達到上限的鹹豐帝,緩緩吐出了一口氣來,冷靜了三分。
沒錯,不非得立刻就拿定主意。
而且今日盧安淼一力主戰的态度,似有些不同以往,他還需細細考量。
鹹豐帝的頭腦在逐漸的清醒下來。
“先将人帶下去歇息。”他對左右侍衛吩咐道。
士兵策馬連續趕了幾天幾夜的路,馬都累死了幾匹,早已經是處于精疲力竭的狀态,領命強站起來之後,便被兩名侍衛半挾帶着拖行了出去。
“陛下——”盧安淼自椅上起身,走到中間揖手行禮,“此事不可拖延,否則隻會損耗我軍士氣啊!”
他深知這種事情乃是一鼓作氣勢如虎,再而衰三而竭。所以不能給鹹豐帝太多事情去思考。
卻見鹹豐帝眼皮子也沒擡一下,隻道:“朕隻有決斷,你們都先下去吧,此事明日早朝再議。”
盧安淼自得悻悻然,氣沖沖地道了句:“臣弟遵命。”
鹹豐帝似有些疲憊的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都該回去了。
白世錦和明煥榮還有榮寅都起身行了退禮,陸陸續續地出了禦書房。
臨走前,盧安淼深深地看了盧治一眼,神色中既有厭恨,更有輕蔑之意,遂甩袖冷哼了一聲轉身離去。
盧治恍若未見他這不敬的态度,俊美的臉上維持着一貫的淡然。
榮寅随着明煥榮一起出了禦書房,轉臉就見明煥榮一臉歎息,低聲說道:“陛下一心求戰,我等也隻有謹遵聖意了。”
“成則成矣……”白景亭搖頭道,剩下的半句話卻是沒敢說出來,若是不成,又該如何……?
這亦是一場賭注。
“先行告辭了。”明煥榮和白景亭對着榮寅一拱手。
榮寅還禮道:“二位大人慢走。”遂,放慢了自己的腳步,看着明煥榮和白景亭并肩漸漸走遠。
盧安淼緩步走了過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小說閱讀(readnovel。)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readnovel。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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