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裏知道……先前打聽的是沒有人脈可言!”男人臉上還有着沒褪去的震驚。
曾通玄、長孫平愚、風朝岬……這是何等人物啊!
随便哪一個過來都能讓這小茶鋪蓬荜生輝了,更何況是三個人一起前來……
這場面大的,可當真讓人意外。
“打聽個消息都打聽不來!真是沒用!”女人瞪了男人一眼之後,便跺腳回了作坊裏,一臉的不悅。
男人聽妻子罵自己,也沒有還嘴,隻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而後又看了一眼隔壁,已經開始掀匾了,也覺得心裏橫豎不得勁兒,幹脆也鑽回了鋪子裏去。
半日折騰下來,繁瑣的開張儀式,總算是在午時之前全部完成了。
葉六郎和葉流風,還有拾香杜澤在前堂忙着招呼着蜂擁而至的客人,上門來的,無不是沖着黃金翎過來的,幾乎沒有買其它茶的,拾香不由感歎落銀有先見之明,将後面的幾批茶,全部制成了黃金翎。 “什麽,最多就隻能買一斤?”有客人不滿地嚷嚷了開,“你們這是什麽規矩?”
拾香有些爲難地道:“這位客官真是抱歉,我們店裏的黃金翎目前是限量供應的。”
黃金翎的成茶其實不少,整個茶山上的十分之九就用來制成黃金翎了,想當然是個可觀的數字,可是落銀顧及到,有同行會藉此囤茶。
這從客觀上來說,并沒有什麽不好,一樣的價錢,賣給誰她都是一樣賺錢,可是現在茶莊剛剛起步。許多事情,都必須掌握好一個度,生意方能長久。
餘下的,等日後茶行的生意漸漸穩定了。她自然會做出相應的調整。
“意思是我有銀子還買不到你們這兒的茶葉了是嗎!”男人吵嚷着,不肯讓步。
“這位兄台……”杜澤見狀走了過來,含笑道:“一斤茶葉,尋常人家夠吃上月餘了,現值潮春多雨,買多了回去隻怕不好保存。”
“是啊是啊,你到底買不買啊?不買别耽誤我們買啊!”男人身後排隊的人開始着急了。
“你們催什麽催……他們隻賣一斤茶葉是什麽道理!”男人還是死咬着這句話不松,已經開始有了無理取鬧的趨勢。 杜澤不禁微皺起了眉頭,剛欲勸說,卻聽得後頭的人搶在前頭開了口。
“咱們夏國的法制也沒規定說茶行裏不準隻賣給各人一斤茶葉的吧?這茶莊是人家開的。人家想怎麽賣怎麽賣,你買不買是你的事情,做生意本就是你情我願,這有何不妥?”
說話的人,是個眉清目秀的女子。看年紀,是在二十三四歲上下。
“你……”男人頓時語塞。
這時,卻突然聽有人驚訝地道:“诶……你不是隔壁作坊的東家嗎?”
臉上那塊顯然的鼠斑,想讓人認錯都難。
同行到同行的鋪子裏買茶葉,總會讓人覺得有些耐人尋味。
“一斤茶葉還嫌不夠,哈哈……魯掌櫃該不會要拿回去轉賣吧?”有心直口快的人直截了當地說道。
魯方直的臉即刻漲了個通紅,而後爲了掩飾心虛一般。二話不說将頭轉回了櫃台,“一斤就一斤吧,快給我包上!”
拾香卻是猶豫了。
眼前這人是隔壁茶葉作坊的掌櫃……
縱然不是拿回去轉賣,隻怕也是要拿回去細細研究的吧?
葉六郎和月娘正在另一邊兒忙的不可開交,故也沒瞧見這邊的情況,葉流風卻是看的清楚。走了過來之後,對拾香道:“給他包上吧。”
見葉流風開口做了主,拾香當即也沒有疑問了,轉身就去給魯方直包好了茶,然而心裏卻留了個心眼。琢磨着待會兒要将此事告知落銀才好。
在衆人目光的注視下,魯方直一溜煙兒似地跑了出去。
而後排上前來的,正是方才說話的那名女子。
“方才多謝姑娘出言相助……”拾香對這女子莫名有些好感。
“無妨,這等居心叵測還沒什麽膽兒的人,直接打發出去就是了,換做我,這一斤茶定也不會賣與他。”女子唇邊帶起一絲笑,乍一看,竟有幾分閨閣女子少見的英姿。
“我們既然開門做生意,就沒有把客人趕出去的道理。”葉流風在一旁不冷不熱地說道,他這副表情在拾香等人眼裏看來實乃正常,但在初次見他的人眼中,就是十分的冷漠了。畢竟面癱久了,已經成病……
女子卻是不以爲然,對拾香說罷要一斤茶之後,便轉頭饒有興緻地看向了葉流風。
葉流風被她看得十分不自在,心裏暗想,怎有女子如此大膽,當衆盯着他一個男人不松眼睛,一邊有些窘迫地轉過了頭去。
女子見他如此,噗嗤一聲笑出了聲來。
這一笑,讓葉流風即刻皺眉,“作何發笑?”
他有這麽好笑嗎?一般的人看到他,該是覺得十分畏懼才是。
“随便笑笑。”女子無謂地一聳肩,險些讓葉流風氣的瞪眼。
秉承着不跟小女子一般計較的大好原則,葉流風離開了這個櫃台,去了葉六郎夫婦那裏。
然而卻一直能感覺的到,那女子拿完了茶之後,并未急着離去,反而是站在了不遠處,一直盯着他看。習武之人的敏銳感知,絕不會出錯。
這算是什麽情況……被人這麽盯着看,葉流風覺得簡直如芒在背。
另一頭,落銀正陪着曾通玄、曾平康,還有長孫平愚和風朝岬幾人在後院偏堂中吃茶。
相比于在前堂忙的熱火朝天的葉六郎幾人,落銀在這悠哉哉的吃茶未免就顯得十分地不厚道,但是風朝岬等人如此賞面前來,萬萬是不能将人晾着不招呼的。
前堂中人聲鼎沸,後堂中卻是安靜怡然。
整座鋪子在去年年底都已然翻新修葺過,後堂中也裝飾的極爲雅緻樸素。桌椅是清一色的花梨木所制,長案之上左右各自擺放着一隻細頸兒白瓷瓶,裏頭各自插放着幾支時令的茶梅。
淡淡的茶梅香混合着茶的香氣,令人不禁心曠神怡。
感謝的話落銀方才已然說遍。此刻正逐一地替各位先生奉上了親手沖泡好的茶。
“你也忙活了大半日了,就坐下來歇一歇吧。”曾通玄笑呵呵地沖落銀擺手示意。
“曾先生也是的,長孫先生和風先生一同過來的事情,您事先也不跟我提一提,什麽準備都沒有,如此怠慢還請先生們勿怪。”落銀在下首坐下之後,便含笑道。
“這可不能怪我!”曾通玄忙就搖頭,爲自己辯解道:“是這兩個人臨時硬要跟我一起的,我甩都甩不掉……”…
曾通玄這個人身上最大的特質,就是總能輕而易舉地跟别人混的極熟。不管對方在外頭多麽的嚴肅古闆,一跟他沾到兒,就立馬沒個正經了。私下裏,三人互相拉後腿抹黑彼此的功力,可謂是日益見長。
難得的是。這回風朝岬和長孫平愚都沒有出言反駁,就隻是爽朗地笑了幾聲帶過,畢竟曾通玄說的,乃是事實。
“畢竟是收下了葉師傅的黃金翎啊……”風朝岬捋着胡子笑着說道。
“話說回來,也不知道是哪個将我家中有黃金翎的事情給抖了出去,這幾日來,日日都有人去家中蹭茶吃。還指名兒非黃金翎不吃!”曾通玄佯怒着說道,逗得幾人一陣笑。
曾平康忍笑點頭,道了句:“确然,近來家中确實是客似雲來。”
誰讓曾通玄的人緣這麽廣。
“不妨事……”落銀不禁也笑了起來,随即又道:“待會兒各位先生回去的時候,我再讓拾香給各位先生多包上一些帶回去。”
長孫平愚和風朝岬還推辭了一番。而曾通玄直接推辭也沒推辭,爽氣地就點頭道了個“好!”
吃完了一盞茶,眼瞅着是該到了用午食的時候,落銀便開口留幾位先生一同用飯。
這回曾通玄卻是沒有應承下來,說回去還有些事情要辦。來日再聚也無妨。
落銀知道他是看自己太忙,不想給自己添麻煩,心裏十分地熨帖,也未有強留。
長孫平愚和風朝岬顯然也不是沒有眼色的人,都是各自尋了借口說不便久留。
落銀見狀,便親自将人送了出去。
因着前堂客流過大,落銀取了要給幾位先生的茶葉之後,便送着曾通玄幾人從側門行了出去。
臨走前,曾平康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麽,随着曾通玄一同回去了。
落銀呼了一口氣,見人都走遠,适才提步去了前堂幫忙。
此刻前堂之中,人已經較一開始少了許多,排隊的人也不再望不到頭兒了。
這個時辰,看熱鬧的也都回去吃飯了,門前一時間清淨了許多。
落銀剛走近櫃台,目光在堂中不經意地一掃,便看到了一個十分顯眼的人。
他怎麽來了!
那坐在堂中兩側給客人品茶的桌幾旁,悠哉地吃着茶的人,不是榮寅又是哪個。
可接着,落銀的目光便被他旁邊桌上的女子的面容給吸引住了視線。
這個人……看着好眼熟!
雖然一時間想不起來是誰,但落銀可以肯定的是,她絕對認識這個女子……
女子似乎也有所查,将頭轉了過去。
二人目光相接之時,落銀蓦然記了起來——竟然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