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寅點了點頭,“兩年前回到夏國的時候,已經醫治好了。”
這話裏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原來,易城竟然是夏國人。而且身份定然不簡單,不然豈能一回到夏國,就能拿到皇宮裏才有的珍稀藥材來醫治。
那一味藥,是隻有皇宮裏才會有的東西,這一點,月娘十分的肯定。
至此,葉六郎和月娘心裏約莫都是有了數兒,葉流風看了二人一眼,出聲道:“既然是故人重逢,不如就進去再細說吧。”
“對,你看我都高興的糊塗了。”月娘忙地将已經漸漸由嚎啕大哭轉變爲低聲抽泣的蟲蟲扯了過來,并對易城說道:“咱們快進去吧,外頭也冷!”
“對,有什麽話進去細說。”葉六郎也道。
易城點點頭,然而剛準備跟着葉六郎他們一同進去,就聽得一道略顯清冷的聲音在門内響了起來,毫不客氣地說道,“有話不如就在這兒說吧。”
昨日見的匆忙,落銀更是對榮寅隻字未語,全然隻顧着躲避了,所以此刻這句話,才算是二人分别兩年多之後落銀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這聲音,較兩年前并無太大的區分,一如既往的清淩似水,令人聞之忘俗。隻是,口氣顯然不善。
落銀站在榮寅五步開外的距離,一身居家的胡袖水藍素袍,寬松而随意,卻将人襯托的越發瘦弱。由于頭發剛梳到一半的緣故,此刻全披在後背,黑亮如墨,又似最好的錦緞一般,無半分裝飾。然而卻掩不住膚色勝雪,明眸皓齒。
一眼望去,讓人難免想到一句詩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她就站在那裏,面色無波的看着榮寅,就跟看待一個陌生人一樣。
榮寅亦是在看着她,片刻之後。忽然說道:“葉落銀……我回來了。”說罷,微微揚起了好看的薄唇。
這模樣,就像是根本沒有聽到落銀方才的不善口氣,要趕他走的一番話一樣。
這句話,是他一直想說,卻一直沒有機會說的,甚至一度以爲,這輩子都沒有機會說出來。
現在能面對面的對她說出這句話來,他隻覺得,是上天給予的莫大恩惠。
落銀眼神一閃。便微微側開了目光,道:“睿郡王,一大早的你在民宅前不願離去,是何道理?既然話已經說完,民女就不送了。” “……”榮寅窒了一刻。
昨天是躲他。現在又是在趕他!
一口一個睿郡王、民女,擺明了是在同他拉開距離。
榮寅不由地想到了昨日他去四觀樓找她的時候,一推開門,就見她的手被曾平康握着。
“……葉落銀,你到底是怎麽了?就不能好好說句話嗎?”榮寅忍不住皺眉,怎麽兩年沒見,這脾氣越發的難揣摩了。
“民女很好。無需睿郡王挂念。”落銀微微地仰起了下巴,顯得冷漠非常,換做兩年前,若是榮寅對她說出這樣的話,隻怕她早就反言相譏了。
可是她沒有,正因爲她沒有 。才更讓榮寅覺得不安。
“睿,睿郡王?!”葉六郎的注意點卻是在落銀方才的稱呼上面,愣了片刻之後,就忍不住驚異地出了聲。
葉流風也是一挑眉,肖肖更甚。驚呼了一聲之後,連忙拿手掩住了嘴巴,表情卻是驚惶無比——方才,小姐吩咐她來回話,這公子如何也不願走,她便說了幾句不甚好聽的話。
甚至連‘我家小姐說了不見,你這人臉皮怎地比城牆還厚’這句話都說了出來……
現如今乍然聽說對方是位郡王,便吓得險些魂飛魄散。
榮寅隻稍作猶豫了一瞬,就朝着葉六郎和月娘點了頭,而後道:“這些事情,有時間我定會一一給伯父伯母你們解釋的。”
當初在白頭山上選擇不說,也是怕牽連到他們。而現在,并沒有這些憂慮需要去擔心了。
月娘徹底明白了落銀此刻的心思了——怕隻怕,這丫頭不單單是在生悶氣啊。合着這易城在夏國安安穩穩的當了兩年的郡王,而銀兒卻是在百般牽腸挂肚。
看了一眼落銀的表情,月娘權衡再三,終究還是同榮寅說道:“易城,不然你今日就先回去吧……餘下的事情來日咱們再說。”
邊說話,還邊對易城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現在不是跟落銀硬碰硬的時候。
畢竟這個事情,不是二人在白頭山的那些小打小鬧。
銀兒這丫頭的性子,她再了解不過,這種時候你越是逼得緊,她便越是鑽牛角尖,倒不如讓她先冷靜冷靜,反正現在兩個人都在樂甯,日後見面的機會還多着呢。
就算是有天大的誤會,也能一天天的給說開了,不急于這一時。
“可是,伯母……”榮寅臉色有些猶豫。
葉六郎看了已經背過身去的女兒,隻得也上前勸榮寅先回去吧。誰讓這一家子,都是以寶貝閨女爲中心的呢,是看不得落銀在他們跟前,有一星半點兒的不稱心。
榮寅見狀,隻得點了頭。
葉六郎借口說要送送榮寅,二人便一同出了門前的胡同。
“銀兒這丫頭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拗的很……過些日子等她緩過來就好了。”葉六郎這廂安慰着心靈受挫的榮寅。
“嗯,伯父,我知道了。”昨晚和今早的事情,的确是他太沖動了,是他剛一知道她還活着的消息,徹底失了理智了,現在想想,落銀這種反應,也的确像她的性格。
“伯父有件其他的事情想問問你……”葉六郎想起了另外一回事兒來。
“伯父但說無妨。”
“方才聽銀兒喊你睿郡王……”葉六郎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向榮寅問道:“那你父親,可是雍親王?”
“正是。”這并非是什麽秘密,他的确是雍親王嫡出,因爲世襲制的緣故,非鐵帽子世襲罔替的親王,都要降一級,故他被封爲了郡王。
葉六郎的臉色稍顯激動。
“怪不得……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你眉目間跟我一位故人有些相似!”這一點。葉六郎也曾經跟落銀提過一嘴,但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真的就是……
“伯父口中所指的故人……可是我爹?”榮寅有些怔怔,覺得不可置信。畢竟他父親生前隻出使過青國一次,莫不是那個時候結識的葉六郎?
可橫豎的想,也不該路過白頭山啊?
“你父親的表字可是叫風緻對嗎 。”葉六郎笑着解釋道:“我年輕的時候,曾在夏國待過幾年……落銀的親生母親,也是夏國人。我便是在那個時候,認識你父親的。”
“難道……”榮寅眼中閃過一絲恍然,随即問道:“伯父全名可是叫葉流雲?”
葉六郎笑笑點了頭,“如此一說,你一兩歲的小時候我還曾見過你。若我沒有記錯的話,你全名該是叫榮寅吧?”…
“那便是了……”榮寅也笑了笑。“父親生前經常提起您,說您是他的莫逆之交。隻是後來沒了音訊,未有機會再見,如果我父親還在世的話……”
說到這裏,榮寅便止住了。
葉六郎長長的喟歎了一聲。其實他也一直惦念着這位昔日的好友,他去年剛到樂甯的時候,便去刻意打聽過雍親王。
也是那個時候才驚異的得知,雍親王已經過世好些年了……當時葉六郎還爲了此事,一整天都沒能吃下去飯。
“父親生前一直在打聽伯父的消息,隻是都沒有結果。”
葉六郎聽到這,心裏的愧疚越發的深。“哎……十多年前,我帶着落銀的母親回了青國,才知道家中遭了巨變……後來輾轉之下落草爲寇,哪裏還有顔面再回來見你爹。”
說着,不由地苦笑了幾聲,“沒想到這輩子還有機會再來樂甯。”
隻是當他回來之後。故人都已經不在了。
“伯父也别這麽說,若非伯父輾轉去了白頭山,隻怕我也無幸保住這條性命了。”榮寅講說道。
“如此說來,真是巧之又巧。呵呵……”葉六郎忍不住笑了笑。
許多事情,或許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的——
榮寅望了一眼頭頂上的晴空。覺得現在知道葉落銀還好好的,其餘的好像都不是事兒了。
“對了,這麽說……我倒還想起了一句十多年前的玩笑話來。”葉六郎說罷就自顧自地仰頭朗笑了幾聲,似乎是想到了極有趣的事情一般。
榮寅見他如此,不免好奇地發問道:“不知伯父所說的是?”
葉六郎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後含笑說道:“當初落銀的母親懷落銀的時候,你剛一歲多,那時候我便跟你爹有了個約定——”
“哦?什麽約定?”榮寅聽到此處就來了興趣,咳咳,實則他是聽到了落銀的名字,直覺這個約定大緻跟落銀有關聯,故才來了興緻。
“當時你爹同我商量說,若這一胎是個女兒,便将她許給你來着……”隻是後來葉六郎帶着還未出生的落銀離開了夏國,從此以後失去了音訊,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若榮寅和落銀各自有了喜歡的人,他便也不會提起了,可這兩孩子分明是兩情相悅,便沒什麽不能說的。
榮寅聽罷一怔,随即就樂笑了。
如此一說,這也算是指腹爲婚了吧?
而後看着葉六郎,含笑道:“伯父盡管放心,我一定遵循我爹之前的許諾……将落銀娶回家。”
“哈哈哈……”葉六郎爽朗的笑聲回蕩在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