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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拾香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這茶雖然還未有面世,但不用想也知道,現如今金沁玉正炙手可熱的時候,有人推出了另種黃茶,且優勝金沁玉的,這道茶的未來無疑是異常廣闊的。
這也是落銀選擇将所有的茶青都制成此茶的緣故。
可正因如此,拾香和杜澤便越發覺得,落銀這種毫不保留地将此茶的技藝教給他們的做法,實在匪夷所思,試問哪個茶師,願意一而再地将自己的秘技拿出來教給别人。
說出去,隻怕都沒有人肯相信。
“東家,這件事情非同小可,您先前教會我炒茶的技藝,已經讓我受益匪淺,現在這黃金翎的制茶工藝……您還是暫且自己留着吧。”
“是啊師傅,您不是常說……無功不受祿嗎?”拾香也覺得心裏不是個滋味兒。師傅教會了她這麽多的東西,随便哪一樣兒都足以令她受益終生,一生不用爲吃飯發愁,可她卻沒爲師傅做過什麽。
“我且問你們一句,你們拿我當什麽人看待?”落銀見二人不約而同的都犯起了固執,忽然出聲問了這麽一句話。 “我自然是把東家當成了東家來看待的,東家待我如此,日後杜某定當竭盡所能協助東家管理茶鋪。”杜澤說出了自己内心的真實想法,然而他沒說的是,其實他心底還把落銀當成了膜拜的偶像。
這一點,與年齡大小無關,隻是對她在茶葉方面不可思議的造詣感到萬分敬佩。
拾香則是答道:“師傅您是我最敬重的人……”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承載了太多的情緒,有感激,有尊敬,更有依賴。
“那不就成了。”落銀看着二人說道:“你們不要把我當成一個茶師來看待。”
什麽?
杜澤和拾香一時未能理解她這句話裏的意思。什麽叫,不要把她當成一個茶師來看待?
“緊握自己手中的秘技,賴以生存,是一個茶師該做的事情而已。而我的身份與其說是茶師,倒不如說是我們葉記的東家。”落銀臉色稍整,說道:“我作爲葉記的東家,我要做的是讓葉記越來越好,讓茶師們得到提升。而不是将秘技緊緊地攥在自己手裏,畢竟葉記的以後,絕非是我一個人足以承擔得了的。” 杜澤和拾香一時間無言。
這時,又聽落銀問道:“所以你們願意幫我嗎?”
“當然願意!師傅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拾香這回徹底沒有了猶豫,堅定地說道。
“是我看的太狹隘了,不如東家深謀遠慮……實在慚愧。”杜澤複雜地一笑。繼而說道:“今日我可以跟東家保證,絕對不會将東家教給我的東西帶到其他茶莊去。有生之年,不管葉記走勢如何……隻要東家在,我便在。”
落銀揚眉一笑,一股自信從眼中而生。璀璨奪目至極,“我相信隻要我們用心做,葉記肯定不會比任何一個茶莊差!”
“嗯!師傅說的對!”拾香重重地點頭。
杜澤亦是無聲地勾唇一笑,不知爲何,眼前這個小姑娘,總是能一次又一次的讓他覺得日後充滿了無限的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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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昏時。
向來供給文人雅士吃茶相叙。撫琴吟詩的挽月館今日休業一日,不管誰來都不會接客。
百姓們已經對此習以爲常,因爲每年的今日,挽月館都會歇業一日,不爲别的,就因爲挽月館的掌櫃風朝岬這一日要宴請好友前來相聚。
由于能得邀前來之人多是外界評譽極高的先生或大家。故百姓們将這聚宴稱爲:百儒宴。
說起這‘百儒宴’的操辦者風朝岬,樂甯大概沒有人會不認識,他年僅十八歲的時候便以連中三元的優異拔得了狀元的頭籌,後又爲太子的太傅,也就是當朝陛下的老師。門下門生無數,聲譽極高,是當仁不讓的一位大儒。
直待他三年前過了六十歲的高齡,皇上才放了他辭官養老,風朝岬卸下了官帽之後,子孫嫌他悶得慌,就在樂甯開了這座挽月館給他聊以解悶兒,管賬等一應繁瑣的事物皆不用他經手,他隻需做個翹腳掌櫃。
因爲風朝岬的名氣緣故,一來二去的,挽月館就成了文人們所趨之處,亦成了高雅的代名詞。
戌時剛過,挽月館前客似雲來,多是乘坐樸素的藍布馬車,或是簡陋的軟轎,一眼望去隻覺得稀疏平常,可衆人都知道,這裏頭坐着的随便一個人,隻怕都是夏國文壇之中的佼佼者,是随便咳嗽一聲都能使文壇震上一震的人物。
故有不少仰慕的晚生們,會在這一天來挽月館旁‘蹲點兒’,是以想一睹這些偶像們的風采,但文人又普遍有個愛面子的共同點,直接等在門口兒等人來了上前抱大腿顯然是不可行之事,故多數人都是早早等在了挽月館旁的酒樓之上,想近距離一觀,如此可謂兩全。
是以,今日一大早,挽月館正對面兒的一座酒樓,一家茶館兒,座無虛席,特别是二樓靠窗易觀看到對面情形的位置,早已被人預訂了下來。
“快看,長孫先生也來了!”酒樓二樓處,有眼尖的一白面兒書生忽然出聲道,便引得無數的人争相看去。點了燈籠的挽月館前,光線十分明亮,即使是在對面依舊可以清晰的看到門前的情形。
此刻,一身深灰色素袍的長孫平愚剛下了馬車,身邊跟着一位不過二八年紀的錦衣少年。
“那就是長孫先生的嫡孫吧……都說長孫先生十分喜愛這個孫子,看來果真不假,不然怎會帶他來百儒宴——”有人開始對着挽月館前的長孫家的一對祖孫,議論了起來。
“長孫祜在國學院的五院比試中,據說一直都是名列前三,又是家中嫡子,怎會不得寵愛。”
“說的也是……”
“咿。這不是曾先生嗎……”說話的人聲音帶着濃濃的疑惑和不确定。
“曾先生,曾先生怎會來百儒宴呢!”有人覺得定是前面的人看眼花了,畢竟曾通玄剛來夏國一年,也沒聽說過他跟風朝岬有任何往來。
“不信你自己看!”前頭說話的人不樂意了。道:“去年通玄私塾建成的時候,曾先生不是親自前往主持的嘛,那日我見過曾先生了,豈會認錯!”
“好像真的是曾先生!”有人驚呼出聲。
隻見挽月館前一輛尋常的馬車旁,站着一位身穿藍布大襟,無任何花紋裝飾,約莫是四十五六歲年紀的男人,身材較胖,也不甚高,但卻絲毫不影響他周身自成的一種氣場。
而他身邊站着的。是一位身材欣長的年輕男子,身着玉色的錦長衫,繡着雅緻的蘭花葉,再看那張臉,更是俊逸非常。
不是曾通玄和曾平康又會是誰——
“真的是……曾先生竟然也來了!”衆人終是将二人的身份确定了下來。畢竟就算沒見過曾通玄的,也多是見過曾平康,曾平康來樂甯雖然不久,但四處廣交好友,頻繁出席各種場合,在樂甯這個大圈兒裏也算混了個熟。
正當衆人猜測着曾通玄是不是之前就同風朝岬認識的時候,卻見早已下了馬車的曾家祖孫二人。完全沒有挪步進去的迹象,反而一邊說着話兒一邊朝着遠處張望着。
“像是在等人……”
“曾先生還約了其他人過來不成?”衆人們圍坐一團,你一句我一句的猜測着,來參加百儒宴的人攜家帶口的過來,實在稀疏平常,可是他們好奇的是。曾通玄除了曾平康還有帶誰過來。
畢竟曾家的直系子孫,現如今就隻曾平康一人。
就在這時,遠方一輛馬車滾滾而來。
衆人忙都伸直了脖子去看。
這輛藍布馬車果真也是停在了挽月館門前,不多時,就先是下來了一位小厮。後頭被扶着走了出來的是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者。
“咳咳咳……”老者一下了車,一陣風迎面吹來,便使得他一陣咳嗽,小厮忙地替他撫背。
“是白國公!”有人震驚無比地道。
曾通玄也是一眼認出了來人來,忙換就了一副無比崇敬的神色,上前揖禮。
“不必多禮了……”白世錦朝着曾通玄和曾平康拂了拂手,道:“二位爲何不進去?”
實則白世錦暫且還是不認識曾通玄的,雖然聽說過他的美名,但卻沒正面見過。縱然如此,但既然來參加百儒宴的,他都一視同仁。
“因要在此等人。”曾通玄笑着解釋了一句,後又忙道:“外頭風大,國公大人還是進去坐吧。”
白世錦颔首,擡手一揖,适才被小厮扶着進了挽月館内。
“今年的百儒宴可真是轟動……”對面茶樓上,還且有人沒回過神來,白世錦年輕時曾随先皇征戰四方,威名遠播,國公之位也是先皇親口所封,地位尊崇無比。
“白國公身子骨近年來一直不甚好,想必正因如此才未前來,見他方才的樣子,好似比之前好了些。”
素聞白世錦去年險些魂歸西天,曾一度連牀也下不了,後來不知是不是命不該絕,或是上天眷顧,竟是奇迹般地保住了一條性命。
就在衆人唏噓之際,誰都沒有注意到,夜色之中,緩緩行來了一頂兒毫不起眼的灰色小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