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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情若是父親再執意插手,就休怪我這個做兒子的不孝了——”徐折清的聲音帶着些許顫抖和凜然,顯然真的是忍無可忍了。
“你休要再糊塗下去了!”徐朗之狠狠地瞪了徐折清一眼,目光裏含着滿滿的自責,那件事情他本來安排的可謂是天衣無縫,可壞就壞在徐折清的心軟上面了。
他真是低估了這個兒子,在那種情況下,還能克制住自己的沖動。否則現在早已水到渠成,又怎會牽扯出現在這一堆麻煩來!
說着,徐朗之又轉頭看向了一直還未開口言語的落銀,眼中和嘴角均是帶着輕蔑的諷笑,“共景院舉辦喜宴那晚,葉師傅借故去了折清所在的東閣,有意迷惑勾.引折清,這件事情,可是有丫鬟可以作證的。”
他的聲音不緊不慢的,甚至都沒什麽起伏,但這無恥到了極點的話,還是叫衆人變了臉色——
“葉師傅若肯嫁入我徐家爲妾,折清想必也不會虧待與你,葉師傅向來聰明,想必……應該知道該怎麽選擇吧?”說到最後,徐朗之的尾音裏全部都是倨傲的意味。 “你這個畜生!”
葉六郎忍不住爆了粗口,剛欲提步上前,卻被落銀搶先一步握住了右手,覺察到那隻有些冰涼的柔軟小手緊緊地握住了自己,似乎帶着濃濃的信賴和安慰,葉六郎的心,幾乎一下子就軟了下來。
心裏酸澀的感覺,卻也跟着越發深刻起來。
“如果我不願意呢?”落銀不冷不熱的反問徐朗之,仿佛徐朗之先前那一番難聽到了極點的話,并未影響到她分毫。
徐朗之眼中顯現出了猙獰的笑,直直的逼視着大病未愈,臉色蒼白羸弱的落銀。道:“那或許明日一早,葉師傅就能名揚祈陽城了——到時候整個祈陽都會知道,剛拿了晉茶會魁首的葉落銀大茶師,爲了嫁入我徐家。飛上枝頭變鳳凰,以色相誘,蓄意勾引即将大婚的少東家!”
一個茶師在乎的,莫過于名聲二字。
且不說群衆最愛将重心放到八卦上,就是這消息若真的由徐朗之的嘴巴說出來,在外人看來,可信度絕對是一級的高——畢竟誰也不會相信,哪個茶莊的上位者會自己誣陷自己茶莊的大茶師。 落銀相信,徐朗之是真的能做出來這種事,她能感覺的到徐朗之此刻的心思——若她不能繼續爲徐家所用。他便要毀了自己。
“葉師傅不妨權衡一。”徐朗之冷笑連連,看着落銀,幾乎是一字一頓地威脅道:“是選擇嫁入我徐家,還是等着身敗名裂,受人唾棄……決定權可都在葉師傅的一念之間。”
“我絕對不會允許你這麽做!”徐折清首次嘗試到如此憤怒的情緒。他甚至不知道,徐朗之如果真的做出了這種事情,他又會做出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來……
他隻知道,現在、以後,他決不允許任何人再傷害落銀!
徐朗之卻看也不看他一眼,好像已經笃定,隻要他想做。便沒人能攔得住他一樣,他依舊是将目光緊緊的鎖在落銀的臉上。
這張幾乎任何時候都處驚不變,不顯露情緒的稚嫩臉龐,是徐朗之最爲讨厭的——
“還請出去。”落銀卻回答也沒有回答他的話,徑直道:“這裏乃是私人宅邸,還請徐老爺自重。自行離開。”…
“你說什麽?”徐朗之氣極反笑了,看着落銀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個瘋子一樣,難道她一點兒都不在意自己的名聲嗎?
“滾。”落銀緩緩吐出了一個字,表情仍然無波,“這個字。難不成徐老爺都聽不懂是何意嗎?”
滾?!
她竟然讓自己滾?
這個黃口小兒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不成?她哪裏來的膽子讓自己滾!
“我最後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是嫁還是不嫁!除非你想一夜之間讓所有人都知道你的醜事!”徐朗之憤聲說道。
她的醜事?
到底是誰的醜事?
她既然行得正,坐得端,就不怕别人怎麽議論,真正在乎她的人都知道事情的真相,她又怎會爲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人自尋煩惱?
重活一世,她早就将許多事情看透看破。
徐朗之這個威脅,對她來說委實可笑。
落銀仰頭笑了兩聲,是真的哈哈笑出了聲音,就如同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一樣。
徐朗之一時間竟然覺得被這悅耳的笑聲給刺的心裏發毛,“你,你笑什麽!?你難道認爲老夫真的不敢嗎?”徐朗之伸手指着落銀,然而繼續威脅的話還沒有得以再說出口,就覺得右邊臉頰傳來了一陣劇烈的疼痛感,一道巨大的沖擊力險些将他整個人都沖飛了出去。
徐朗之直覺得眼冒金星,那聲響徹四周的掴掌聲,使他隐隐明白自己遭受到了什麽——他被人打臉了!
“立刻,給我滾出去。”
說話的人,是葉流風。
落銀愣,月娘愣,葉六郎也愣,就連帶着哭啼不止的蟲蟲的愣住了。
好像一直在旁邊旁觀的葉流風,動起手來卻是絲毫不含糊,這一巴掌,可謂是牟足了力氣,徐朗之覺得嘴裏一陣腥甜,恍然發現牙齒竟然被打落了一顆……
徐朗之震驚了;徐朗之愣住了;徐朗之發瘋了……
他活了大半輩子,隻有他打過别人,欺淩過别人,何時被人如此羞辱過!
徐朗之大好的沒腦子精神再次發揮了出來,此時此刻,他忘了自己來時的目的,忘了自己還在别人的地盤上,甚至根本沒有意識到對方是個絕世高手。
“砰!”葉流風一腳不留情的踹向了毫無形象可言、向他撲過來的徐朗之,于是,還沒能近他身的徐朗之,别華麗麗的踹飛了出去,最後,以一個極其狼狽不堪的姿态,栽趴在了地上,“哇”地一聲吐出了一大口鮮血來。
“再說最後一遍,給我滾——”葉流風垂眸冷冷的看着地上的徐朗之,口氣十分的沒商量,讓人覺得,好像徐朗之再多說一句話,他就會立刻将徐朗之的脖子給拗斷。
畢竟,葉流風是半個江湖人,做事講求最多的,不過就是解氣二字。他在一旁,也的确是忍了許久了。
徐朗之一時倒也真的沒有說話,然而不是不敢,畢竟他這個人向來意識不到危險的氣息,也就是俗稱的沒眼色,所以他此刻沒吭聲,隻是因爲受了傷,疼的沒辦法開口了。
隻見他匍匐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徐折清終于還是動容了,内心深處爲數不多的親情冒了出來,眼前這個人不管怎麽說,還是他的親生父親。
“這件事情……我必定會給落銀一個交代,家父做事向來魯莽,還請各位原諒。”徐折清擋在了徐朗之身前,萬分抱歉地沖衆人一鞠躬,“關于家父方才所言,我徐折清保證,絕對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說罷,就彎腰欲将徐朗之扶起來,豈料他剛觸碰到徐朗之,就被徐朗之大力的甩開了,“你這個不孝子!徐家茶莊遲早毀在你的手裏!”
徐朗之怒吼了一聲,便掙紮着爬坐了起身,再次朝着落銀說道:“我徐朗之既然說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不得不說,這世上總有很多人的腦補構造,是一般人永遠無法理解的,譬如徐朗之——
葉六郎氣的發抖,決心要給徐朗之來一次終身難忘的實踐教育,眼光一轉,定在了門邊那把劈柴刀上,随後,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那把劈柴刀給掄了起來。
“你想幹什麽!”徐朗之這回是真的被葉六郎的動作給吓到了,畢竟他手裏提着的是一把劈柴刀,俗話說的話功夫再高也怕大刀,何況徐朗之根本不懂武功。
一時間,徐朗之吓得連連後退,嘴裏卻是絲毫不肯服軟兒,“你快住手,否則我現在就讓人請官差過來!”
“我今日非得砍死你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葉六郎顯然已經處于憤怒的頂峰,完全喪失了理智。
落銀月娘,還有葉流風雖然對徐朗之的厭恨是一樣的,但至少還清醒的知道——不管怎麽說,人,還是不能殺的。
“六郎你快把刀放下!”月娘吓得花容失色,和徐折清落銀等人一起上前去阻攔。
叫罵聲、勸阻聲、蟲蟲的啼哭聲交雜在了一起,令這個原本就不甚寬敞的院子裏,一時間變得混亂無比。
然而作爲這場矛盾的中心徐朗之,卻是邊躲邊還不忘放狠話,作死的程度簡直已經到達了爐火純青之境地,“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動我一根寒毛!這祈陽京官,哪個不給我三分薄面,到時候鬧到公堂之上,你且看你讨不讨得了好!葉六郎,你莫要找死!”
葉六郎此刻哪裏還聽得了這麽激人的話,當即就道:“不用去公堂,我現在就砍死你!”
“你敢!”徐朗之當真是無知者無畏了,或許是爲了争這一口氣,竟然也不躲了,挺直了胸膛站住了腳,指着自己的脖子道:“有種的,你往這裏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