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所有茶葉中,六安瓜片是唯一無芽無梗的茶葉,由單片生葉制成。去芽不僅保持單片形體,且無青草味;梗在制作過程中已木質化,剔除後,可确保茶味濃而不苦,香而不澀。
二等制茶師晉升比試用茶,是不局限提前制好的,這茶葉應該是采摘于谷雨前後。
落銀心底已經有了計較,在和一幹人一起等着顔安的回答。
“回東家和二位師傅,這茶葉的确是顔安前不久研制出的新茶,取名瓜片茶。”顔安聲音還算冷靜,卻有着掩不住的期待。
竟然連名字都這麽吻合,看來許多事情,冥冥之中真的自有定數——落銀在心底想道。
“瓜片茶……名字取得是很神似。”徐折清望着碗中浮動的茶葉,唇邊有了認可的笑意。
現在的徐家,真的是人才輩出,他自然欣慰。
胡琴很官方的對這茶葉點評了一番,最後說道:“實乃難得一見的好茶,茶形也極新穎。顔師傅想必是花了不少心思——”
她這話倒是真心的,畢竟現如今的胡琴已非從前,她手中握有的紫筍茶,也不過是家傳的,而顔安這種自己研制出來的,就顯得更加難得了。 徐折清和胡琴都表了态了,事情差不多已經定下來了*了,現下,衆人都在等着落銀的點評。
落銀嘗了第二口之後,便發現了一些問題。
現下見輪到她說話,便将茶碗輕輕放了下來,望向顔安此刻略顯激動的雙眸,落銀微微地一笑,道:“顔師傅在制茶方面的天賦确實驚人,這瓜片茶的确獨特新穎。”
衆人聽到這,心底都有定論了——顔師傅這回,晉升一等制茶師。是穩穩當當的事情了!
甚至已經有人準備好要道賀了,共茶院裏幾個關系好的男茶師,更是琢磨着待會兒要拉顔安出去好吃一頓慶祝慶祝。
這時,卻又聽那道清淩淩的聲音響了起來:“不過有一點不足之處——”
不足之處?
顔安對落銀投去了不确定的目光。袖中雙手不由緊張地握了起來,換做任何人,隻怕都無法不緊張。
“不足之處……那葉師傅倒是說說哪裏不足啊?”齊玉鳳的聲音自人群中響起,帶着諷刺的笑意,言下之意就好像是,落銀可以阻撓顔安晉升一等制茶師一般。 落銀看卻沒看她一眼,隻道:“我見這茶葉形條偏細嫩,想來采摘的時間稍早了些。”
多數人都聽的迷糊。
“顔安絕無懷疑葉師傅的評判之意,隻是,春茶貴在一個鮮字。這茶采于谷雨前三日,已經不算早,待過了谷雨,豈不是太粗糙了?”顔安的口氣,的确沒什麽不滿。有的隻是不解,因爲他知道落銀斷不可能是故意爲難他。
“沒錯。”落銀點頭後又搖頭,“可這瓜片茶與其他的茶不同,你既然将這茶研制出來,也該知道不同之處,主要是在于它無梗無芽,隻采單葉。由此一來便去了許多澀感,但同時也破壞了茶葉原有的味道。”
“可……這是在所難免。”顔安有些吞吐,其實這點缺點他也知道,可是無法兩全。
經落銀這麽一提,徐折清和胡琴,也覺得是缺少了些茶葉本身的濃醇。高香有了,卻失了三分醇厚。
“并非如此。”落銀眼裏并沒有任何輕蔑的意思,顔安能研制出這茶,已是天分極高,隻是還欠些改進。“依照我來看,這瓜片茶,适合采壯不采鮮。”…
采壯不采鮮……?
這不是粗茶的道理嗎,好的春茶,講求的不就是鮮嫩嗎?不然,那明前茶怎會那麽貴?
顔安也覺得有些……不搭邊了,可失禮的話終究沒有說出口,隻是眉頭不經意地皺了皺,道:“葉師傅所言,顔安不解。”
“因爲壯葉茶的濃澀會跟去梗後的情況相互融合互補——然而具體的情況,還需你試了才知道,你可去采些較粗的茶葉一試,看看味道是否會比你現下所制的要好。”
融合互補?
顔安聽出了些道理,他是這茶的制造者,了解自然比别人要多,這茶缺的是什麽,他也知道。
“多謝葉師傅賜教。”顔安虛心地将落銀的意見接受了,決心回去要試一試。
于此,他也明白了自己這道茶雖然勝在新穎,但卻還是欠了火候,感激落銀替他指出缺點的同時,心裏不免也有着濃濃的失落。
如此一來,隻怕晉升是不可能了。
“可終究瑕不掩瑜,這點缺陷日後可以漸漸改進,顔師傅對待制茶的熱忱和謹慎,都很讓人欽佩,若是我能做主顔師傅晉升與否,我自然是得點頭的。”說到後面,落銀聲音帶上了笑意。
顔安的眼睛蓦然亮起。
這意思是,認同他了!?
徐折清哪裏聽不出落銀的意思,而且他的意思也是覺得,瑕不掩瑜,顔安能做到這樣,已經是很難得了。
胡琴一開始就說過了,是認可顔安這道新茶的。
底下便是一陣騷動。
最後是由徐折清站了起來,示意大家安靜下來,得見衆人都将注意力轉移至此,方緩聲道:“我跟二位大茶師一緻決定——将顔師傅晉升爲一等制茶師,茶院便定在東臨院。”
那是白芷之前的茶院,也是顔安學藝的地方。
顔安眼裏甚至泛了些淚光。
顔安爲人處事謙和有禮,性子又素來的和煦,故在共茶院中人緣頗好,眼下替他高興的人數不勝數,此起彼伏的歡呼聲久久不息。
※ ※ ※ ※ ※ ※
茶院比試正式結束的時候,還差半個時辰才到申時,然而天際卻壓得很低,天色極暗,看樣子九成是要落雨了。
拾香跟着落銀回到了西攀院中。
跟在落銀身後的拾香,低垂着頭,一路上都沒有說過一個字,半點都看不出高興,哪裏像是剛晉升爲了茶師的人。
“好了,要收拾的東西都收拾過去吧,免得明日手忙腳亂。”走到外廳,落銀跟拾香講說道,其實也沒什麽東西,就是一些日常所有的東西罷了。
明日拾香就要去共茶院上工了,落銀這裏也會安排過來新的茶徒。
然而拾香就跟沒聽到落銀的話一樣,還是耷拉着腦袋不肯說話,也不動彈。
“怎麽了?”落銀問她。
拾香還是不願意擡頭,隻是漸漸地,肩膀開始抽搐了起來,雖然是竭力壓制,但還是能聽到隐約的啜泣聲,再然後,落銀就看到她腳下的地闆上開始啪嗒啪嗒地砸起了淚珠子。
落銀不由地歎了口氣。
這孩子啊……
“好啦,這有什麽好哭的,升做了茶師可是好事。”
“可是……可,拾香舍不得師傅……”拾香嗚咽着道,這句話一說出來,肩膀抽動的更加厲害了,淚珠也越落越急,大有不可收拾之勢。
落銀心裏一時也有些泛酸,情緒這東西有時候真的是會傳染,可畢竟她比拾香理智的太多,極快地就控制住了,含笑勸道:“說什麽傻話呢,又不是生離死别的什麽舍得不舍得,日後不還是在一個茶莊裏共事嗎?若是得空,你大可來西攀院找我,休沐之時,也可去家中吃飯。”…
說着,将帕子遞到了拾香眼前。
拾香接過來,邊擦着眼淚邊想着落銀方才的話,才覺得心裏好受了些。
如果可以,她真的一輩子都想呆在師傅身旁,做一輩子茶徒也毫無怨言,可她知道,落銀不希望她如此。
“好了,待會兒收拾完東西早些回去,再耽擱怕要下雨了。”落銀見她情緒逐漸穩定下來,提醒道。
“恩,我知道了,師傅也早些回去。”
※ ※ ※ ※ ※ ※
落銀從茶莊出來的時候,真的被逗笑了。
四名身穿徐家下人衣着的家仆,正站在茶莊大門前等着她一樣,見她一出來,急忙迎了上去,道:“葉師傅,還請随我們回府一趟。”
請她一個弱女子需要四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嗎?
這是請人,還是押解?
落銀心中對徐朗之的厭惡越來越濃烈,“我沒時間随你們回去,煩請回禀徐老爺一聲,要說的話昨日我已同他說完,着實沒有必要再浪費彼此的時間。”
似乎早料到她有此反應,那幾位家仆根本不爲所動,隻道:“還請葉師傅不要爲難我們這些下人,我們也隻是奉命行事罷了。”
真不知道是誰在爲難誰。
落銀的打定了主意不會跟他們再去徐府,徐朗之要跟她說什麽她可以料想的到,“難道青天白日的,你們還想将我擄回去不成?我雖然來祈陽沒兩年,但祈陽的律法,還不至于隻是個擺設吧?”
四名家仆聞言,臉色俱是變了。
擄人,他們自然是不敢的,他們這麽多人過來,不過是爲了起威脅震懾的作用。
傳出去,老爺也沒法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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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抱歉,更新晚了。苦逼的作者君半夜發了高燒,被媽媽送去了醫院,打完吊瓶回來睡了一覺,差不多兩點才爬起來碼字,現在燒已經退了,但頭還有些昏昏沉沉的。碼字的時候覺得有點飄兒……如果錯字什麽的,還請包涵一二,真的抱歉。